孙队长从一沓子记录表上抬头：“坐吧！出什么事情了吗？”
    安华：“队长，你看了招工名单公示了吗？”
    孙海最近忙着整顿车队的内务，还真没去留意招工的事情。招工是统一由运输公司人事部门安排的。反正无论招的是谁，进来后肯定都要从头开始学习开车的。
    从边上堆着的一沓文件里面翻出一份，孙海打开后快速浏览，接着问道：“你是来问这个‘安金’的？”
    整份名单也就只有这个叫安金的看着眼熟，而且姓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老安家的大侄子就叫这个名字。
    “对，就是他。队长，这次招工不是限定了学历，要高中毕业的吗？这个安金就是我堂哥，他初中毕业就被我爸介绍进了纺织厂当装卸工人。根本没上过高中，他是怎么通过招工考核的？”
    安华知道很多事情都有暗箱操作。但是，她得把安金背后的关系弄明白。不然，哪天出事了她都不知道原因。
    孙海听完后，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不过，人是进公交车队的。那王胖子应该是知情的。就是不清楚这安金是走了运输公司吴主任的路子，还是走的王胖子的路子。
    “行了，我知道了。晚点我去了解一下情况。这个你不用担心。另外，出了几次跟车的任务，习惯了司机的工作了吗？”
    因为要等新职工进来，所以孙海一直没有给安华安排师父来带。更加没有让她系统学习开车的技术。不过，自己不安排，安华私底下跟司机学的话，他也不会阻止就是了。毕竟，他总不能拦着人家进步不是？
    果然，问到这个，安华高兴点头：“队长，最近出车都是跟小路哥搭档。他教了我几招开车的注意事项。不过，因为怕出意外，我还没正式上过路。只在咱们停车场空下来的时候，去学着倒了几次车。”
    孙海听完，十分满意：“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不过，最近最好多看看书。你进来的时候不是发了本司机手册吗？把那本书背熟，以后有大用。”
    孙海的话说得不清不楚，但是安华最近都在琢磨着新人进队后，将会开始拖训班名额的选拔。现在听到孙海暗示性的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安华一副秒懂的样子，对着孙海挤眉弄眼，笑嘻嘻地说了句：“谢谢队长，我懂了。”
    孙海把手里的文件收了收站起身：“别贫了，今天没任务就多看书……”
    说完，率先出了办公室。看他样子，是准备去公交车队的办公室，找王水口问个究竟了。
    公交车队的办公室，这会儿也围着几个办公室职工，正对着那张招工名单公示讨论着。
    所以，当孙海进来的时候，没有人看到他的到来。还是孙海见这里不太像话，连大厅排班岗都没人。忍不住干咳两声，提醒他们要注意一下影响。
    “孙队长……”
    “孙队长……”
    听到孙海的提醒，几人纷纷不自在地站了起来。
    孙海来回看了看这几人，直到他们的脸开始发烫，这才说道：“我不是你们队的，更不是你们的队长。按理说，没资格管你们。不过，现在是上班时间。最起码大厅那里得有人值班。不然，要是外头有紧急电话打过来，你们给漏掉了。这责任归谁？”
    “咱们开公交的，按点交班。哪里有什么紧急情况……”有人不服气孙海一个开大货车的，跑来管他们开公交的，小声嘀咕了起来。
    不过，孙海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听到这句嘀咕，直接不客气起来：“老子是开大货车的，但是老子也知道开公交的责任更加重大。要是车子在外头发生故障，耽误的就不止是你一个司机的事情。而是耽误一整车乘客的出行……”
    “哎，我说怎么还没进来，就听到队里吵吵嚷嚷的。原来是你老孙过来了。怎么，前几天才在你们队里耍了威风。这威风是没耍够还是耍上瘾呢？跑到我这开公交的地头来撒野啊！”
    外头，王水口那粗哑的嗓子满含讥讽，对孙海丢下这些话后。接着对着那几个办公室职工说道：“傻愣愣站着干嘛？赶紧去工作啊！别让人抓到毛病知道吧！”
    “老王，大夏天的，你这是吃了木仓药不成？说话那么冲干啥？老子过来串串门还被你嫌弃不成？”
    要换做平时，王水口还有心情跟孙海吹上几句。但是，最近家里发生那些乱七八糟的，让他焦头烂额，恨不得提刀杀人，哪里有心情跟孙海兜圈子。
    “孙海，你有话赶紧说，有屁赶紧放。老子没空跟你胡扯！”
    见王水口这样不给面子，孙海额头的青筋直跳，把已经坐下来却偷瞄着两个队长对峙的职工看得直乍舌。心里已经准备待会儿要是孙海跟他们王队长打起来，他们得上去拉住孙海，让王队长捶孙海几下，好发泄一下火气。
    “好，既然你不怕在这里丢面子，我就直接问了。那公示名单是怎么一回事？里面那个安金原单位是纺织厂，你怎么弄了这么一个人来公交车队？”
    王水口一听孙海提到安金的名字，脸色大变。
    跟他当了多年同事的孙海一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要是这安金是上头吴主任塞进来的人，王水口肯定不会这副表情。
    “老王，这么重要的岗位，你别犯糊涂，随便在外头找人。”孙海到现在还在顾及场合，并没有直接指出王水口是不是收了安金的贿赂，这才把人给弄到公交车队。
    “你都说人是到我们公交车队的，跟你这开大货车的没半毛钱关系。你都敢弄个女货车司机，我这找个以前在纺织厂上班的男公交车司机，哪里有问题呢？老子没空跟你瞎扯。”
    说着，王水口快步走到自己的办公室，砰的一声就把门给甩上了。
    这王水口一离开，办公室的几个职工提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有个胆子大的更是凑到没什么表情的孙海跟前：“孙队长，你也认识那个安金啊！”
    孙海本来被王水口的态度弄得火大，见这人问得奇怪，反问道：“怎么，你也认识啊？”
    那人搓搓手，干笑道：“这不是我家那口子也在纺织厂上班嘛!听说这安金是厂里负责卸货的。底下红棉大队的农村小子，没什么背景。不过，跟咱们王队长家的闺女……嘿嘿。”
    没有说完的话，带着股暧昧的语气。
    孙海直接蹦出了句：“没影儿的话别乱说，小心把人家闺女的名声给弄坏了……”
    虽然不爽王水口很多年了，但是孙海并不愿意一个无辜的女人被人在背后议论。
    看着孙海离开的背影，刚刚被骂的人伸手拍拍胸口：“吓死老子了。这孙队长气势可真是足……”
    “你个老小子，刚不是胆子很大吗？我听说这孙队长以前出车的时候，可是杀过人的……”
    “不是啊！我听说是出车遇上抢劫的，直接抄起刀跟人干架的……”
    “嘿嘿，我可是听我表哥的小舅子说过，孙队长的后背有一条老长的刀/疤……”
    几人说着说着，话题歪到了孙海到底杀没杀过人。没有人再问王队长家闺女的那些事。
    不过，这个多嘴的人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等安华从孙海这里知道，安金是通过王水口的路子进的公交车队，十分惊讶。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王水口已经不止第一次帮安金了。这安金到底哪里让王水口看上眼了，帮了他一次又一次。总不能是钞能力吧！上次自己给老安家设了那么个套，老安家应该已经被掏空了才对的。
    不管安华愿意还是不愿意，两天后，运输公司的新职工办理好上岗手续后，正式入职。
    货车队的业务大厅，一大早，就来了几个新人。新人自觉凑到一起，坐在角落，躲开中间座位上坐着的七八个老司机。
    货车队的新职工一共四人，三男一女，都是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年轻。穿着运输队统一的蓝灰色工作服，看着挺像那么一回事。
    安华一进来，就被四人给盯上。
    看着四个新人眼中那跃跃欲试的光芒，安华好笑地主动跟他们打招呼。
    “早上好！”
    四人中唯一的女性叫吴丽丽。见安华不像传闻中那么吓人，立刻跟着扬起笑脸：“早上好！安同志。我叫吴丽丽。”
    安华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她不认识这位吴丽丽。不过，对方释放出善意，她自然就接过了。
    剩余三位男同志中，有两位都是安华认识的。
    其中，叫孙凯的就是安华的高中同学。同时，也是孙海的亲儿子。见安华跟他打招呼，脸上不太甘愿地回了句：“安华，好久不见，怎么变得又黑又瘦？”
    另外一位，就是安华在维修队最后一天，在市国营饭店遇到的凌海洋。一位身高一米九、铁塔一般身材却又带着点憨的小年轻。他对安华印象深刻，见安华进来，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脸上浮现高兴的神采，声音响亮地回了句：“早上好！”
    最后一位，安华记得名单上写着，叫苏明康。这位好像是隔壁高中的，她不认识。不过，看样子，这苏明康看着一脸聪明相，应该不会难相处。这人见安华跟他打招呼，热情地回了句早上好。
    “安同志，我可以直接叫你小华吗？我听我爸说过你，是咱们第一运输公司唯一的女司机，十分厉害。我爸让我进来运输队后，要多跟你学习。”
    安华一听，就知道这位吴丽丽同志是个有关系的。
    “吴同志，叫我小华就可以了。你这进来是在哪个岗位工作？”
    不是安华瞧不起吴丽丽，觉得她开不了大货车。实在是这吴丽丽同志身材娇小可爱，要是上了货车，以现在货车的配置，怕是脚都够不到油门刹车。
    果然，吴丽丽听到安华的问题后，长长叹了口气：“我想当司机的……”
    话没说完，三个男同志齐齐抽了口气。
    吴丽丽瞪了他们一下，接着说：“可是，我爸爸说我那么小只，上去货车的驾驶室，就看不到车窗外的情形了。我好想跟你一样，当个帅气的女货车司机呀！”
    “哈哈，就你这小身板。坐在货车里面，外面的人怕还以为这是台空车。哈哈……”贱贱的笑声从孙凯嘴里发出，让吴丽丽十分生气。
    偏偏这周围坐着的都是些老司机了，听到他们几个菜鸟的对话，又看了看小小只的吴丽丽，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吴丽丽一看，更是气得脸都鼓了起来。偏偏她还没办法反驳人家。毕竟，她真的偷偷试过，坐在货车里面，外头不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到驾驶室有人。
    安华伸手扶额，十分无语。
    从孙凯那贱兮兮的笑声响起，她就知道吴丽丽会被人笑话。
    “好了，孙凯，别再笑人家吴丽丽了。”说完，又看了看那几个老司机。接触到安华的目光后，顾忌着安国强的面子，他们倒是不再笑了。不过，眼里透露出的还是不怎么服气的眼神。安华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还没能独立开车。这些人不相信自己可以考到驾照。
    哼，早晚自己要拿到驾照，然后糊他们一脸。
    “孙凯，老远就听到你的笑声。怎么，第一天上班，就要闹腾了吗？”
    安华转身，就见孙海抱着一沓文件从门口进来。
    “孙队长……”
    “队长来啦……”
    “队长……”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孙队长在运输队还是很有人望的。
    孙海点点头：“今天临时加了几个紧急任务，出车的任务会有些变动，小六在重新排单。待会儿会先排几个急单，老汪你们几个就辛苦去跑一趟。”
    “知道了，队长。”
    “好的，队长。”
    命令一出，一呼百应。
    安华觉得孙队长可真是威风。刚刚那些还敢给他们这些菜鸟脸色瞧的老油条，这会儿在孙海面前非常老实。
    “你们几个，跟我进来。”跟老司机们交代了几句后，孙海就让几个新人跟着他去办公室。
    “安华，你也跟着一起。”
    安华点头，快步跟上。不忘提醒这几个新来的赶紧。
    办公室里，安华带着四个新人站成一排。对面，是刚刚坐下的孙海。
    “相信你们应该互相认识了。进了咱们运输队，就要踏踏实实学技术，学本事。时刻保持安全意识，争取每一次出车都能安全把货物送到货主的手上。”
    孙海跟他们说了几句后，就进入正题：“我不管你们跟谁是亲戚，是谁的儿子女儿……”
    “哼……”
    “哼什么哼，说得就是你小子。别仗着是我儿子，就欺负人啊我跟你说。”
    安华看着孙凯梗着脖子不服气的样子，实在难以理解他。这么不喜欢孙海这个当爸的，为什么硬要进运输队？听他妈妈的话，进百货商店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