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效忠的大汗被人所害,再也醒不来了呢?
    勤王与清君侧,可是最为正当的理由。从古自今,哪个男人对帝位没有野心,何况还有大玉儿助她。
    她若无其事地笑道:“十四弟说的是。”
    紧接着聊了些家常,她还带来贺礼,恭祝布木布泰侧福晋有喜。等气氛趋于缓和,莽古济终于道明真正的来意:“十四弟可知,大汗称帝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海兰珠立为皇后?”
    “……”多尔衮微微皱眉,没有回答。
    莽古济也不介意,压低声音道:“十四弟同样不知,当年威名传遍草原的大祭司,给她的批命乃无福之人,将会带来整个草原的灾祸。这样的灾祸,怎配一国之母?”
    她的眼底充斥着憎恶:“克亲克夫克子,乃是海兰珠的宿命。她嫁去乌特部,乌特灭族;如今嫁来大金,大金的灭顶之灾已然不远了!”
    多尔衮面色大变:“三姐,慎言。”
    莽古济笑了一声,面上满是悲怆:“——大汗昏睡了。至今没有消息传出,只因他是海兰珠所克,当年祭司的预言在我大金兑现了。”
    多尔衮霍然起身,神色再也不复平静,就听莽古济继续道:“海兰珠试图隐瞒,不让任何人知晓此事,更没有通知大汗亲近的兄弟,你若不信,即刻进宫便是。大汗现在就躺在关雎宫,躺在海兰珠的卧房里!”
    ……
    关雎宫很是安静,太医来来去去,与同僚焦急讨论着什么,为宫中蒙上一层阴云。
    “大汗面色无恙,呼吸平稳却逐渐微弱,心跳也是如此,并非毒发症状。”太医院院判面色凝重。
    他行医半生,却从未见过这样神异的脉象。只是昏睡,其余异常反应一个都没有,这如何可能!大汗并无意识,便是海兰珠福晋轻唤,也灌不进去醒神的汤药,无不洒落在床沿。
    就如当官选材一样,太医院也要一代一代承袭。上一届院判早已退隐,如今的院判涉猎最广,医术最为精湛,他都诊不出来,遑论其余太医了。大汗会不会醒,什么时候醒,俨然成为一个谜题,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永远不会醒。
    吉雅死死咬着牙关,恩和与博敦候在一旁,闻言心一沉再沉。
    大隐隐于市的名医都在南边,大金民间的医术并不兴盛,且大汗求贤若渴,最好的医师都被搜罗到了太医院,若他们没有办法,天底下谁还能治?
    万般疾病,不外乎对症下药,恩和哑声说:“奴才再去侍卫处一趟,叫他们加大力道,不必顾及歹贼的性命……”
    天色早已转变为深沉的黑暗,谁都没有心思用膳。海兰珠坐在床边,精致容色越发雪白,她倾过身,用绣帕给皇太极擦了擦脸。
    他看人的时候,温和与威势交织,很少有人敢直面仪容。闭眼入睡的时候更显俊朗,薄唇紧闭,唯独没有面对她时的温柔。
    她将轻颤的手收回衣袖,微微点头。
    “明日一早,唤范先生与鳌拜统领入宫,不要惊动了其他人。”海兰珠顿了顿,眼眸晕开如墨般的深黑,“无论谁求见,都拦下来,强闯杀无赦。”
    霎时,里间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
    暗中保护的侍卫头领闪身出来,与侍从齐齐跪了下去:“遵命。”
    海兰珠重新看向皇太极。
    苍白的唇扬起浅笑,你手把手教我宫务,教我人情往来,而今他睡着了,就让她试一试,尝一尝守护的滋味。
    她凑到他耳旁,悄声道:“大汗,兰儿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
    命令一层层传达下去,太医们心急如焚,却也知道焦急不顶用,为今之计只有翻看医书,去寻角落里的疑难杂症。医书都被搬了来,院判不忘遣人熬煮安胎药,盯着海兰珠服下,福晋乍知噩耗胎像不稳,要有一个不注意就危险了,他们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出事!
    一位留着长胡子的太医与院判同出一门,于偏殿来回踱步,冥思苦想间,忽然从脑海的角落挖出断续的故事。
    “你还记得老师同我们说过,天命初年,与一个部落交战的大金将士昏睡不醒,已至丧了性命……”
    说到最后,太医咽了咽喉咙,不敢再继续。
    院判记载药方的黄纸飘在了地上。
    这件事,他记得比师弟更清楚。多年前的记忆汹涌而来:“老师说,他们中的是海齐部的巫药,以邪祭司的血肉炼成,非常理能够医治。他们不能吃不能喝,唯有在睡梦中死去,面貌痛苦如生……”
    渐渐的,院判没了声。
    非常理能够医治,等同无药可医。巫药,巫术,他们只以为是疑难杂症,死都没有往这方向去想,在梦中渐无声息,比对大汗的昏睡症,简直一模一样!
    没料触碰到这段尘封的历史,他惊骇无比:“老师称那东西为‘醉梦’,不是全被销毁了么?”
    说完,他哆嗦着手,与师弟的面色一齐灰败起来。
    他们可以隐瞒,但不能不说,有救治可能,与无药可医的严重程度是不一样的。等到了福晋跟前,院判跪拜下去,终是一咬牙,颤巍巍道,大汗中的许是醉梦。
    “醉梦……”海兰珠再也站不住,倒在吉雅的身上。
    她刚喝完安胎药,肚子没有抽疼,可远远比不上心间撕扯的疼痛。归来的恩和恰恰听完这话,眼前有了一瞬间晕眩,他强撑着没有晕,当年海齐部落的继承人,可是莽古济公主第一任额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