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指沿着舆图滑动:“大军遭遇,科尔沁骑兵从侧翼进攻……”
    说着抬起头,示意吴克善上前来,哪想正对他那饱经战火的黝黑脸蛋,比上回赶路还要黑上几分,若海兰珠在这儿,怕是认不出兄长了。
    皇太极沉默一瞬,忽而道:“太医调配的膏药,本汗叫人捎给你。”
    吴克善呆住,他怎么就没想到膏药的事?
    外头夜色漆黑,等到了明光处,一切都无所遁形,他掩饰般地摸摸脸,轻咳一声:“多谢大汗。”
    ……
    烛火亮了半个时辰,吴克善收好舆图,心更定了几分。
    临行前,他面色肃然,将联军那边的动向报与皇太极:“八大福晋中的窦土门福晋,悄悄派人与科尔沁联络,似有归附之心。”
    八大福晋皆是林丹汗的妻子,出身实力强大的部落,各自拥有傲人的财产与牧户,在草原的影响力不可小觑。林丹汗从前之所以称作霸主,除了察哈尔本身的强大,与八大福晋的联姻也不无关联。
    这位窦土门福晋排行第四,出身阿霸垓部,与囊囊大福晋同出一族,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因统领窦土门万户而得名。她不比囊囊大福晋那样受人敬服,却因容貌娇美,十分受林丹汗宠爱。
    林丹汗英雄迟暮,而皇太极才是新的霸主,乃人人都能看出来的局面。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联军获胜,林丹汗重振旗鼓,他已年逾花甲,离过世还有几年?
    守寡既已板上钉钉,她也不是察哈尔不可或缺的主心骨,另投明主,并不是难猜到的事。
    至于吴克善所说的“归附”,自然是归附大金。对于敌部的女眷来说,想要投奔,无非只有携带财户改嫁一途,否则如何证明心诚,如何让归附的首领放下戒心?
    此举也是为了保全下辖牧户,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回到家乡,在阿霸垓部度过余生,显然不是她之所愿。
    皇太极挑起眉梢。
    “窦土门福晋愿意,大金欢迎之至,”他微微笑道,“只如今还不是时候。等大军决战,胜负已分,她依然有归附之心,本汗定为她寻觅一个好夫婿。”
    早在提起窦土门福晋的时候,吴克善忍不住忧心,思忖要不要旁敲侧击。
    林丹汗可是有整整八个妻子。多数年轻貌美,在草原分外有名,便是过半前来投奔,她们为了日后,自然瞄着大金最有权势的男人去。
    而这男人就在他的面前,还是他妹妹的夫婿,一来二去,大汗岂能招架得住?
    闻言,吴克善恍然大悟。
    既是投奔,与投降无异,没有挑选的余地。单凭她们的庞大资产,眼热的旗主多了去了,指不定还要大汗调解。而金国的国主……嗯,他的妹夫,正在思美人呢,其余美色入不了他的眼。
    见他一脸“我明白了”,黝黑的面庞神色明显,皇太极凤眼眯起,心下多了些探寻。
    吴克善今儿很不对劲。
    吴克善被他看得心虚,连忙俯身,咬文嚼字地道:“天色不早,该回营了。谨遵大汗的指点,您早些歇息,吴克善告退。”
    ……
    如今汗宫的风向明确,人人都知应该向着谁。海兰珠福晋颁下的命令,宫人不敢不听,也叫心怀鬼胎之人偃旗息鼓,关雎宫有了悠然的宁静。
    除了小玉儿,再没有“闲杂人士”来访,便是豪格大福晋想要带大格格请安,也不好意思借急事的名义,让宫内宫外为之侧目。
    多数旗主出征去了,如今在京唯有代善、济尔哈朗与豪格,除了关心大汗亲征,朝中没有大事,宗室也是一片安宁。
    转眼过去半月,漠南草原开始激烈的交战,一封封奏报飞一般地传到盛京,都是让人欣然的好消息。也不知为何,辅政的济尔哈朗贝勒不忘抄给海兰珠一份,伴随数封皇太极的亲笔信件,郑重其事地交予关雎宫。
    济尔哈朗派来的跑腿恭敬道:“我们爷说了,福晋若有空闲,回的信递给他就是,爷帮福晋转交大汗。”
    小玉儿同样在场,讶然过后,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瞧着她,长生天在上,姐夫这是攒了多久?六贝勒定是得了吩咐,才会这般行事。
    海兰珠面颊有些红。
    思念得到温柔的安抚,雀跃涌上心头,她似想起了什么,问:“有没有鳌拜统领的信?”
    侍从笑道:“奴才依稀见到过!爷吩咐送到各家府中,鳌拜统领的信也不少呢。”除了大汗与鳌拜统领,就属十四贝勒最多。
    这下好了,谁也别笑谁,小玉儿不留给表姐反击的机会,匆匆溜出宫。
    海兰珠也不管她,去往书房一封一封地拆。莹白如玉的指尖划过纸张,她读得仔细,抿起的笑意久久未散,一双眼眸闪烁着星光。
    没过多久,内务府派来管事,一进关雎宫便笑得殷勤,说有一大筐进贡的蜜橘,香甜得很,都给福晋留着。还有关雎宫宫人的月例,还请福晋遣人数数有没有疏漏?
    吉雅道:“你等一等,我去禀报福晋。”
    “我哪用得着那么多。”听见吉雅在书房外边轻唤,海兰珠失笑,嗓音柔和,“你挑一挑,与她们分着吃,还有月例,检查完,叫博敦分发就好。”
    大汗刚刚来信,格格自然没有空闲,正忙着回信呢。吉雅乐地应下,转身道:“不劳烦博敦姑姑了,我随你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