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月初,多尔衮也是要出战的,到时府中无人管束,又会犯下怎样的动静?关上门不要紧,闹出去,丢的是科尔沁的脸。
    共同迎敌才是,内斗像什么样。
    忽然捕捉到琪琪格望向多铎的眼神,心头尚未掀起惊涛骇浪,哲哲眼眸微眯,召来阿娜日吩咐了几句。
    阿娜日迟疑了:“大福晋……”
    哲哲声音很轻,不敢让大汗与海兰珠知晓:“宴席一散,传我的话就好。”
    .
    席间波澜暗涌,却是侵扰不到最上首。
    烤肉均匀受火,滋滋冒着油,皇太极用匕首割下,放到盘中,朝不再一瘸一拐的恩和总管投去视线。
    恩和会意,灵活地从衣襟掏出布袋,拿出从膳房顺来的瓶瓶罐罐。皇太极沉吟一瞬,挑选了几罐,耐心地撒料,刷酱,等肉片喷香四溢,倾过身,放到海兰珠的箸边。
    “尝尝味道如何。”他温柔道。
    海兰珠玉白的脸被篝火照得朦胧。潋滟的双眸一眨,她夹起肉片,极为珍惜地咬了口,那模样惹来皇太极的笑:“你想吃,日日都有。”
    这哪能一样。将士不统帅了,国事不处理了,待在关雎宫日日给她烤肉不成?
    海兰珠不理他,抵不过源源不断地投喂,她小口小口地吃,嘴唇涂了一层殷红。
    半晌,海兰珠放下箸,伸出手。
    不等皇太极问话,她柔声道:“我来服侍大汗。”
    这是要匕首的意思,皇太极如何会给,见她态度坚定,只好哄她:“刀刃锋锐,本汗怕伤着你……”
    海兰珠微红着脸:“烤肉而已,我又不是蠢人,怎么会把自己割伤。”
    知道兰儿是担心自己饥饿,皇太极凤眼含笑,又很快隐去。他沉凝着面容,盯向她手中的短匕,比幼时上马杀敌还要紧张,恩和屏住呼吸,只觉心跳骤停——
    麻的。
    每当突破承受能力,试图淡定面对,大汗又能让他大开眼界。他后退几步,搜寻吉雅的身影,发现那丫头早就跑得远远的,愣神的同时不禁微怒,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下次瓶瓶罐罐要让她背。
    还有,从草原回来,找个姑娘即刻成亲!
    ……
    眼看宴席到了尾声,多铎揣上奖赏率先告退,琪琪格心头闷得慌,叫了侍女到一旁透气。
    阿娜日找准时机,悄悄跟了上去:“福晋,大福晋有话嘱托于您。”
    四周空旷无人,琪琪格挑高眉梢,不改倨傲地看她:“什么话,说。”
    阿娜日笑容一滞,躬身道:“请您屏退众人。”
    琪琪格上上下下打量她,不情不愿地让她近前。耳边传来轻轻的话,她的心骤然乱了,浑身一颤,猛然看阿娜日:“你说的是真的?”
    阿娜日连忙点头,劝道:“您不喜欢十四爷,与侧福晋又有什么仇怨?大福晋说了,都是科尔沁的贵女,自然要守望相助,她能叫您得偿所愿。”
    琪琪格目光变幻,最后化为阴沉,似下定了决心:“姑姑可不要骗我。”
    .
    狩猎告一段落,大汗与海兰珠福晋相携回宫,直至出征前的最后一晚,盛京风平浪静。
    夕阳西下,关雎宫里,平日往来的侍从也放轻脚步,摇曳树影下人影蒙蒙,笼出一片橙色光晕。
    海兰珠揉着白白的兔子耳朵,站在院里,出神地望着不远处的莲池。
    关雎宫的冬日种满白梅,夏日便是清浅的一汪池水。随手朝池中扔几粒鱼食。这鲤鱼被养得口味刁钻,对这些吃食向来兴趣缺缺,最爱躲在茎叶下,这会儿却将鱼尾摇得水声阵阵,溅起水花,时不时蹦出池面,在月辉下扭动挪腾。
    “大汗明日出征,格格,这是吉兆呀!”吉雅睁大眼睛。
    “什么吉兆?”海兰珠转过身,嗔她一眼,“怕是连这锦鲤也要为他送别。”
    吉雅小心翼翼地瞅她:“……”
    今早到现在,大汗还在崇政殿忙碌,如今都临近晚膳时分。何况那亲征,一去就是两三个月,格格还不知有多思念。
    海兰珠看她这般,轻轻拧紧的眉间慢慢舒缓开:“是吉兆。”
    鞍山骑射那几日,她想着等他凯旋,替他料理好汗宫诸事,临了才发现,自己还是不舍。
    上回敬祖不过十天的光景,她竟觉得漫长。这回,他遣了豪格前去赫图阿拉城,而她与大汗,将是比十天更长的分别。
    即便心中再怎么明白道理,在分别前也还是会忍不住感伤。
    海兰珠抿唇一笑,她还不至于要让吉雅哄她,想了想道:“膳食摆好没有?”
    “想来是摆好了,只等上膳,恩和总管刚刚还遣了人来。”吉雅赶忙道,又抬头看看天色,发现天都快黑了,“奴才这就去崇政殿打听打听。”
    “不用。”海兰珠梳了梳兔子毛,“若是再迟,叫他饿着就是。”
    话是这么说,海兰珠却朝膳房走去,看来是要亲自瞧瞧。
    吉雅暗自嘀咕,是谁特地点了满满一桌大汗爱吃的菜?
    原来这就是总管说的口是心非。
    崇政殿,书房。
    济尔哈朗重重下拜:“臣弟定不辜负大汗的厚望!”
    皇太极亲自扶起了他。
    此番他留济尔哈朗在京,代监国一职,方方面面都交代过去,再没有什么遗漏。心弦忽然一动,皇太极开口:“还有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