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在海边, 原辞声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整个人就像喝断片了一样, 把那段记忆硬生生抹成空白,不肯回想。
    全部的脑细胞里, 只深深刻印进一个画面——
    原辞声目送烟花棒被海浪卷走,火光熄灭的瞬间,他的眼睛也彻底地、仿佛是永远地,黯淡了下去。
    握着手机坐了一会儿, 何惊年站起身, 准备收拾东西。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没这个必要了, 原辞声临走前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了。
    外面,接他们回去的车就等在那里, 司机问他, 他要去哪里?他想了想,说那就先回沈家吧。
    司机应了声, 见他神情有点古怪, 便问他怎么了,是否还有别的事。何惊年摇摇头, 自己只是忽然想到,现在自己终于有了能回去的地方,可原辞声呢?原辞声有吗?
    庄曼吟见他带着女儿回家,自然喜不自胜,抱着糕糕亲了又亲。但目光巡视一圈,竟没见到原辞声的人影。她担心两人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又怕何惊年心情更糟,当场也没多问什么,只是暗暗叹了口气。
    等过了几天,庄曼吟感觉何惊年情绪稍微好点了,才旁敲侧击地问他跟原辞声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何惊年倒也没隐瞒,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们不在一起了。”
    果然。庄曼吟心下沉重。原辞声那么粘自家宝贝,恨不得无时不刻都守在他身边,若非如此,又怎么可能不跟他一起来。
    “能告诉妈妈为什么吗?”庄曼吟犹豫了一下,“是因为……孩子的缘故吗?”
    何惊年微怔,“您知道?”
    “原辞声来我们家,求我和你爸爸同意你们在一起那次,就已经告诉过我了。”庄曼吟顿了顿,“如果你是在为孩子的事怪他,我倒是想为他说句话。他不是存心想瞒你,当时你正处在心理康复治疗的关键期,而且离手术还有一段时间……”
    “妈,我没有为孩子的事怪他。”何惊年拔高一点音调,“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连这种程度的苦衷都不能理解?”
    庄曼吟眨了眨眼,“你……们?”
    “没什么。”何惊年意识到自己急了,闷声闷气道,“反正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也没和他吵架,分开更不是我提的。”
    “什么?!”庄曼吟惊了,“不会是他提的吧?”
    “嗯。”
    “你少骗你妈,你觉得你妈会信吗?”
    何惊年有点无语,“我骗您干什么?”
    “可那是原辞声哎!”庄曼吟脱口而出,“他有多喜欢你是个人都看在眼里。我以前就是被他这种喜欢搞怕了才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他那种喜欢太极端太过头,脑子都有点不正常了。”
    何惊年不说话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沿,过了会儿,才低低开了口:“他不正常,我也不见得正常。”
    “宝宝,妈妈不是帮他,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是不喜欢他,也不赞成你们在一起。”庄曼吟道,“但是,这次他会主动提出想和你分开,一定是真的被伤透了心。无论如何,让一个那么爱你的人伤心,总归是不好的。”
    “我没和他吵架。”何惊年拔高一点声调,又沉了下去。“我是恢复了,也什么都记起来了,但以前的那些事……那些事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我没有想再紧抓不放,我是打算和他继续过下去的。就算不为我们自己,也要为了糕糕。糕糕她人小,但什么都知道。”
    庄曼吟摇摇头,道:“如果你真的只是单纯为了糕糕想和原辞声一起生活,你在当时就会和他说明清楚,能过就过,不行就一拍两散。你看你现在,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一味自己跟自己较劲。”
    “……我没有。”何惊年低下头,“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庄曼吟把手机递给他,“你看。”
    何惊年不知道她要给自己看什么,有气无力地抬眼一瞧,不由怔住。
    “妈,你怎么跟他打了这么多电话啊?”他划着屏幕,“还每、每天都打?要打十几个?”
    “连微信都不放过我,早上问,中午问,晚上问。哦,他还再三强调千万不要让你知道。”庄曼吟说着都觉得好笑,“你爸看见我整天捧着个手机,都快怀疑我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不是,你们都说些什么呀?出什么事儿了吗?”
    “还能说什么,翻来翻去就那几件事。”庄曼吟掰起手指头,学着原辞声的语气,“妈,早上好。请问年年起了吗?他昨晚睡得好吗?如果睡得不安稳,可以多给他几个质地柔软的抱枕增加安全感……”
    何惊年脸刷地红了,“妈!你以后不要理他行不行,你怎么能什么都跟他讲呢?”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妈妈也是担心你,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庄曼吟揉揉他的后脑勺,“年年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看见你难过,心里怎么能好受。”
    “我知道。”何惊年抱着沙发靠垫,脸深深埋进去,“让我好好想一想,许多事情,我都要好好想一想。”
    庄曼吟应着,也没再跟他提有关原辞声的事,可她一直明里暗里地观察着,越观察越觉得不对劲,何惊年一天天地,还真是把那种离婚后的小日子越过越踏实了。
    每天,除了工作,他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女儿身上,来回接送,吃饭,看书,玩游戏……俨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男人没了后独自带崽回娘家过的平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