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女宦 第55节
作品:《东宫女宦》 谢堰面不改色道,“娘,儿子着实喜欢她,还望娘成全....”
容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力抽手,怎奈谢堰咬死不放。
远处的朱赟瞧见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兴冲冲奔了过来,伸手拽住谢堰手腕,
“你今晚将她连累得还不够?都伤成这样了,滚回去养伤吧!”
谢堰眸色灼灼望着容语,“我只与你说一句话,一句话便走....”
这狐狸演戏演上瘾了。
容语无可奈何,看了朱赟一眼,又觑着谢堰,“好...”
众人一道出了王府侧门,长公主立在马车旁,一面等谢堰,一面吩咐人去请医官。
谢堰与容语则踱步至对面的一颗槐树下。
谢堰伤势不轻,也着实力不从心,手扶树干闭目吐息片刻,清隽的脸褪去一切伪装,唯剩寂寥与疲惫,
“我替你寻红缨,与你交换密诏。”
容语身形狠狠一震,嘴唇颌动了好几下,愣是没问谢堰为何知道红缨的存在,她闭了闭眼,任由深夜的风刮过面颊,只吐出一字,
“好。”
第42章
暗风涌动,夜色如翻滚的墨,腾腾从脑顶刮过。
王桓两眼望天,用脑海里那飒爽英姿的容语洗了洗眼,复又认真看向面前的裙装女子。
一身鹅黄的裙衫,梳着堕马髻,眼角的珍珠妆在朦胧的光线下透着别致的风情。
王桓傻眼了。
这怎么可能是容语,绝对不是。
许鹤仪心情亦是十分复杂,不过诸多情绪翻滚过后,他也看开了。
他结交的是容语这个人,敬佩的是她的才气与品性,无关男女。
倘若因她是个女儿身,便从此形同陌路,反而显得他许鹤仪心眼狭隘,容不得人。
想开后,许鹤仪心情通泰,扭头去瞧王桓,却见王桓傻了眼般,虎头虎脑盯着容语胸前。
许鹤仪俊脸顿时通红,抬手一拳朝他挥去,低声叱喝,“你往哪儿看!”
王桓被他锤了个正着,顾不上疼,又回眸瞥了一眼容语鼓鼓的胸前,在他看来,那两样东西该是安错了地方,他大有将它揪下来扔掉的冲动。
王桓震撼地两眼发直。
许鹤仪忍无可忍,紧接着加了些力道,又狠狠给他一拳,终于一拳将王桓挥得转过身去。
王桓两眼望天,失魂落魄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心爱女子拒了婚。
他想起他的手曾拍过容语的肩,甚至还曾半架在她身上....双臂忍不住发颤,倘若手中有刀,他怕是得割下来扔掉才自在。
容语揉了揉眉心,冲二人干笑一阵,
“我自小在山间长大,我师父一直把我当男儿养,倘若你二人不介意,我们还是兄弟,倘若介意.....”
容语说到此处,神色不由黯淡,“到底是我隐瞒在先,我无话可说...”
“不介意....”许鹤仪长吁一口气,神色如常道,“在我心里,你依然是我的卿言。”
容语展颜一笑,眉宇间隐隐泛着几分温情。
许鹤仪往旁边的马车一指,“此地不宜久留,我与王桓送你回府。”
容语既是女装打扮,二人也不好与她一道乘车,径直将她送到李府西北偏院,目送她进去方才离开。
王桓一路一言未发,不时蹭蹭鼻翼,或刮刮衣角,一双眼无处安放。
倒是许鹤仪实在看不下去,拍了他一脑门,“出息!卿言还是卿言,她还是御前的大珰,这一点没变,只要你心里把她当兄弟,她便是咱们的兄弟,除非你对她有非分之想....”
“没有!”王桓立即举双手保证,双眼睁圆,“我岂敢肖想她....我我我....”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不就得了,回去好好睡个觉,明日醒来,一切照旧。”许鹤仪丢下这话,策马先行回府。
王桓耷拉着脑袋,漫无目的在街道游逛,子时刚过,暗夜的风沁着点凉气,渐渐将他泼醒。
这算不算多了个妹妹?
王桓家中虽有堂妹,却无嫡亲妹妹,也无表妹,堂妹嫌他是武夫不愿搭理他,每每瞧见旁人被各种妹妹追着喊哥哥,王桓心里嫉妒得发酸。
赶明儿问问容语,若是容语答应,便请母亲收她为义女,以后王家就是她的家,他王桓就是她兄长。王桓念头一起,兴奋地两眼泛光,当即抽鞭策马,往王府奔去。
........
谢侯府。
谢堰满身是血回来,阖府惊动,医官早侯在他的院子,侍卫将他掺进去,长公主随后跟着跨过门槛,却被谢照林给拦住。
“儿大避母,有我在这,你还不放心?夜深,你累了一宿受了惊,快些去歇着,我保管晏儿没事。”
长公主泪眼巴巴被长子和长媳掺了回去,路过游廊,宫灯摇晃,光影交织在她脸颊,犹然失落,
“我今夜已经替他说合了许家,许夫人也应下,偏偏他当众闹这么一出,许松枝面上抹不开,这门婚事怕是又要落空...”
谢清荣接话道,“二弟的事,母亲不要管了,他心里主意正着呢,他与许松枝自小相识,若是真有心,怕是早定下来了,何至于捱到今日?”
换做寻常,长公主定要狠狠数落他一阵,今夜着实累极,她连吐息的力气都无,也懒得与谢清荣辩驳。
倒是谢大少奶奶梅氏柔声问,“母亲,儿媳今日冷眼瞧着,二弟对那位李四姑娘怕是非同小可。”
长公主闻言唬了一跳,立即止步,“何以见得?”
梅氏失笑,“二弟今日明显有所图,而那李四姑娘该是他的帮手,母亲请想,什么样的人能入二弟的眼,让他引以为援?李四姑娘怕不如表面那般简单,儿媳听她所奏之破阵乐,那等气势非寻常女子可比,常说乐如其人,李四姑娘定是位胸怀霁月的女子,儿媳看来,她与二弟也算般配.....”
梅氏满脸仰慕地说着,却见丈夫拼命朝她使眼色,而长公主眼风已压了下来。
梅氏连忙收住话头,一笑改口道,
“就是门第差了些,倘若她是李太傅嫡亲女儿,这门婚事该是天作之合....”
长公主绷着脸,从牙缝挤出一行话,“虽说他是次子,媳妇不拘门第,却也不能娶一个道姑,你二弟又不与你们争家业,你也不必这般埋汰他。”言罢甩开夫妇二人的手,负气离开。
梅氏满脸无辜地望了望丈夫,低声嘟囔道,“我就是实话实话嘛...我还蛮喜欢那位四姑娘的.....”
谢清荣哭笑不得,牵着她的手离开。
书房这厢,谢照林一面吩咐管家去抓药熬药,一面坐在谢堰塌前,往他胸前的血迹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深深的,
“密诏呢?没拿回来?”
谢堰阖目,缓缓吁了一气,苍白的脸现出几分颓色,
“落入容语之手....”
谢照林闻言一顿,倒也没太失望,“只要不在端王手里,便无大碍,容公公明晓大是大非,最多便是将密诏毁去,他绝不会将此事抖出,让朝廷生出动荡。”
谢堰撑着床榻坐起半个身子,眼色怔忡盯着面前的虚空,“无论如何,我得想办法把密诏拿回来...”
谢照林微微疑惑,“有法子了?”
谢堰瞥了他一眼,“父亲不必多问,我心中有数。”
谢照林连连点头,“你伤势如何?严重吗?”
谢堰重新躺下,闭目道,“还好,她已替我疗伤,并无大碍....”
尾音渐渐消融在夜色里。
谢照林守了他半晌,直到下人将药煎来。
谢堰有个毛病,不爱喝药,从小到大一生病,宁愿裹着被褥躲去梁上,也不肯沾半点药沫子。
今夜昏昏沉沉的,竟是一口饮下。
他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回荡那首破阵乐,胸口跟着一起一伏,仿佛随乐在动。
眼前似交织着她的身影,时而一身鹅黄裙装,娉婷如画,时而一身湛蓝的曳撒,清刃如竹。
最后无数身影幻化成一朵双枪莲花,诡异地窜到他眼前,将他胸口给绞住。
濒死的窒息令他睁开眼,他浑身冒汗,伏在床榻剧烈地咳嗽,咳出一口污血后,贲张的血脉方才渐渐停歇。
这个容语。
他咬着她的名字,沉沉睡下。
........
夤夜,四赖俱静,端王独自坐在书房,眸色沉沉望着远方天际。
书房依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端王深深吸了一口,恍惚寻到一丝慰藉。
像他这样在刀尖饮血的战将,对这种血腥气最熟悉不过,有的时候不闻几口,仿佛迷失了自己,又或者,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当年在战场的感觉,那种只要恨着,便可扬刀将敌人砍下的快/.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困在这方寸之地,明明知道对手在哪里,却左支右绌,备受掣肘。
须臾,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穿着黑色兜帽的身影迈了进来。
那人往东折入次间,将兜帽掀落,从暗处走入朦胧的光亮中,露出一张眉目平静,依稀能看出几分年轻时峥嵘风采的脸,
“王爷....”
倘若许鹤仪在此,必定能认出面前这人正是他的父亲,当朝内阁首辅许昱。
端王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许昱身上,肩头一松,叹道,
“长陵来了....坐....”
他将面前翻乱的文书往旁边一拂,摸到茶壶,亲自给许昱倒了一杯茶,推到他跟前。
许昱在他对面坐下,并未接茶,而是满目担忧望着端王,“王爷,密诏丢了吗?”
许昱是端王唯一告诉过真相的人,若非先帝密诏,端王岂能将乾帧朝的状元郎揽于麾下。
端王吞下心口那抹呕血,沉沉点了头。
许昱眼底闪过一阵苍茫,涩声问,“被谢堰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