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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心弦之间

    楚嘉禾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又不是买不起。”
    “再有这种开销一定告诉我。”魏司哲掏出钱夹,“我给你报。”
    楚嘉禾拒绝道:“我不能要你的钱,这是我对老先生的一点心意,他待我很好,尤其特别尊重我。”
    魏司哲忽然理解了楚嘉禾的心意,“尊重”二字将他的这份举动解释得明明白白。住在养老院的老人与护理员之间经常容易发生冲突,双方互相看不顺眼,老人会挑剔护理员照顾得不够周到,护理员会对老人缺乏耐心,各自心怀怨言,这种事太常见了,像魏桥和楚嘉禾这样能够和谐相处的关系太难得了。
    收好钱夹,视线在楚嘉禾清秀的脸上游走一圈,末了,魏司哲笑着说:“不要钱,行,那我开车送你回家。”
    楚嘉禾眼睛明显一亮,却假客气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魏司哲塌下一侧肩膀,往楚嘉禾的方向倾斜:“到底要不要?”
    入耳的语气轻柔,楚嘉禾不假思索:“要。”
    立在道旁静候半晌,一辆银灰色保时捷从街路尽处驶来,停稳时,楚嘉禾见驾驶位车门开启,他没挪脚,目视着魏司哲绕过车头,为他拉开副驾驶的门,不算明显地抬抬下巴:“上车。”
    迈下路牙,楚嘉禾侧身弯腰,头顶护着一只手,他笑道:“谢谢魏先生。”
    车内环境整洁,飘散着淡淡的琥珀松香,玻璃一尘不染,魏司哲坐稳后先把副驾上的遮阳板放下来,楚嘉禾没再眯着眼了。
    魏司哲发动引擎,解锁手机交给楚嘉禾:“定位。”
    楚嘉禾在目的地一栏输入“保利小区”,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大概有八公里,预计行驶时间二十分钟,魏司哲感到意外:“你家在市区,为什么要跑到郊区那么远的地方上班?”
    市中心繁华的街景飞速划映在视野,停顿几秒,楚嘉禾说:“我上大专那年,奶奶生病了,我没办法随时随地照顾她,就送她去了养老院。”
    魏司哲脱口道:“是慧安吗?”
    “嗯。”楚嘉禾稍稍抿唇,提及奶奶,压制在心底的思念翻涌而出,“我们小区没装电梯,我家在五层,奶奶上了年纪,下楼非常不方便,买菜、遛弯儿都成问题,老是闷在家里,有点小病总也好不利索。”
    “去了养老院,身体和心情都有所好转,毕业之后我为了陪奶奶,就到慧安应聘了护理员一职。”
    魏司哲说:“你还挺有自己的想法的。”
    楚嘉禾不好意思地揪揪耳朵:“慧安养老院收费高,尽管奶奶有退休金,但还差不少,我每个月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后来咨询到员工走内部价能优惠一些,再加上我的工资,这才勉强够我们两个人的吃穿用度。”
    魏司哲疑惑地问:“你父母呢?”
    楚嘉禾不打算对魏司哲有任何隐瞒,如实坦白道:“爸爸在我两岁时跟人下海做生意,三年没回来,四年后奶奶上警局报案,警方给我们的答复是失踪。妈妈跟一个外国男人走了,应该已经移民了吧,我有二十年没见过她了。”
    语调没什么起伏,声音无波无澜,仿佛对双亲的失职早已不痛不痒,堵车的间隙,魏司哲转头看了眼楚嘉禾,对方的五官虽然落进暗处,瞳眸却依旧明亮。他好像从未消沉过、迷茫过,也没有埋怨过命运,而是清醒地将全部真心都用在奶奶身上,珍惜他所拥有的一切。
    忽略“失去”,看重“拥有”,不沉溺不公的过往,只在乎对自己好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坚守本真,保持个性,这一点非常了不起。
    出入慧安这么多趟,楚嘉禾只专心照顾魏桥一人,如今聊起奶奶,他的表情镇定又平静,魏司哲因此不必再问奶奶的近况,显然,老人家去世很久了。
    拐过街口轻踩油门,前路畅通无阻,魏司哲心里却堵得厉害,隐隐地还掺杂着一味心疼。左打轮驶进保利小区,这里的居民楼稍显破旧,房屋建造得有些年头了,低矮的楼体挂着岁月和风霜留下的痕迹。
    “这两年你一直是一个人?”魏司哲状似无意地问。
    楚嘉禾“唔”一声:“一个人。”
    保时捷停在八号楼前的停车位里,车头冲着四单元门口,抱着牛皮纸袋的楚嘉禾解开安全带正要推门,魏司哲说:“核桃仁留车上。”
    楚嘉禾不明所以,魏司哲温声道:“待会儿送你回养老院。”
    “不行,太远了,来回将近两个小时。”楚嘉禾这次没再答应,“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魏司哲手中握着一张王牌,让他对楚嘉禾的所有心意都能显得合情合理:“我要去看我爸。”
    眉梢轻挑,楚嘉禾心照不宣地说:“那我真是太幸福了,有顺风车可以坐。”
    塑料袋里装着不少果肉鲜蔬,魏司哲将人送到单元门前,没再跟着上台阶。楚嘉禾抬手摁开门禁密码,身侧空了,他回头望向已然止步的魏司哲,迟滞地问:“魏先生不会是打算在楼下等我吧?”
    魏司哲解释道:“我不习惯空着双手上别人家坐客,下次准备好了再来。”
    站在台阶上,楚嘉禾比魏司哲高了,两道目光交汇,他倾身问:“怎样才算是‘准备好了’?”
    魏司哲一时答不上来。
    楚嘉禾又问:“我家是‘别人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