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高贵的道子,还是低微的凡人,都是在其中奋力挣扎的蝼蚁。
    蝼蚁们的痛苦、纠结、生死,不过是祂用来取乐的工具。
    祂给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饵食,蝼蚁们便可以抛弃了一切去争抢。
    看着棋盘上夫妻、父母、子女之间厮杀背叛的故事,祂便抚掌大笑起来。
    “... ...在飞升的那一瞬,我后悔了。”云不归的声音淡淡。
    “我曾经想过了结这一切,但我只是‘云不归’身体中仅剩下的一点人性。”
    “我没有做到的事情... ...有人却做到了。”
    韩昭的手一顿,忽然感到浑身发冷。
    “你知道太玄转乾坤阵法吗?”
    韩昭知道。在天武阁,云不归的牌位前,陈灵薇曾经说过这样的一个能使时间重置,死者复生的阵法。
    太玄转乾坤阵发动后,阴阳相逆相冲,芥子须弥相转,会将此方世界重新带回到天地开辟,鸿蒙初开之时!
    “万万年之后,有人在飞升之前便已经后悔。他散尽一身修为,成为太玄转乾坤阵的阵主,为的就是逆转时间,改变自己妻子既定的命运。”
    “你是说... ...”韩昭的瞳孔紧缩,风吹过她的衣摆,热烈得就像是燃烧的火。
    那一瞬,仿佛大江东去西流,落红重新飞上枝头,棋盘上的棋子,又静静地重新归于匣中。
    他曾经说落子无悔,但他也说过他后悔。
    “没错,”云不归的声音依旧肃穆,但金色眼纹的光芒已经开始闪烁,归于暗淡。
    “未来那位太玄转乾坤阵的阵主... ...正是此世的无情道子——谢时!”
    *
    谢时缓步行走与那片黑暗之中。
    东海的此时已经是正午,然而出了玉门关以后,广袤的西北极荒内还是一片沉沉的黑暗。
    黄沙卷地,风沙漫天。他腰间的太康剑散发出盈盈的光芒,只能照亮周身一尺的事物。
    谢时的神色淡淡,他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大地仿佛被什么伟力所撕裂,露出斑驳深刻的伤口。
    在深深的裂纹之中,有一眼看不到边际的黑色液体在蒸腾翻滚,不时泛起气泡,仿佛腥臭的脓血。
    那是大地的魔脉,修士的恶念因此而产生,最终也汇集于此。
    全西北... ...不,几乎是九域十洲的魔脉全部都汇集于此。
    在黑色的液体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浮浮沉沉。
    谢时看去,那是一具尸体惨白的手臂。
    手臂纤细,仿佛是一名女子,在手腕处纹有一轮日冕般的圆痕。
    是极情宗的极乐纹。
    水波流动,那女子的脸也浮现出来,她的面颊肿大,黑色的瞳仁扩散到整个眼瞳,然而嘴上却露出幸福的微笑,仿佛看见了今生最为幸福的事物。
    在那具女尸的身边,有更多手臂伸了出来。
    远处,更远处,黑色的水面上密密麻麻漂浮着的,居然都是浮尸!
    极情宗自号有四万万名门人,仿佛今日,都折损于此。
    谢时的神色不动,他驾驭太康剑,仿佛茫茫海上的一叶扁舟。
    黑色的雾气愈发深重,不时有隐秘的嬉笑声在他的耳边回响。
    在最深的黑色中心,湖水之中,忽然出现一座由森森白骨累成的岛屿。
    “咔擦。”
    粗大的手笼住脖子,只需轻轻一拧,便有人骨清脆断裂的声响。
    极情宗的四大护法跪在白骨铸成的地面上,膝盖鲜血淋漓,然而他们的脸上都是幸福之色。
    赤眼的高大男子的神情有些倦怠,仿佛在做一份机械的工作,轻松写意般地扭断了护法的脖子。
    白骨如同流沙般移位,尸体便沉入到魔脉之中。
    很快,岛上唯二还活着的人,便只有陆无烬与殷无安。
    殷无安的神色挣扎,但他的脸上还是显现出隐秘的笑意。
    他后背的美人琴,琴头上刻画的美人身体倒在边缘,表情哀婉恳求。
    陆无烬手上一顿,他思忖片刻,用另一只手的手指盖住了美人的眼睛。
    “咔擦。”
    空气中响起隐秘的嘤嘤哭声。
    陆无烬把美人琴解下,琴主人的尸体便沉入到魔脉之中。
    他盯着尸体飘去的方向,忽地“啧”了一声。
    “谢真人可知道我这师弟和师妹的故事?”
    陆无烬转身微笑,他的五官是异族般的深刻,然而瞳孔冷冷竖起,一片鲜血般的赤红之色。
    谢时的眼帘低垂,陆无烬似乎也不待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我这殷无安师弟本来与师妹是道侣,可为了争夺极情道子之位,师弟便把师妹做成了一把琴。”
    “你看,道子真是一件好东西啊。我自那时就知道,不管舍弃什么,也不能舍弃道子的身份。”
    陆无烬的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微笑:“谢真人,你的道侣,是否... ...也会杀了你呢?”
    他当日在蓬莱,只消一眼,便认出韩昭就是谢时梦中的女子。
    夫妻相斗,同室操戈。有情道子与无情道子之争,想必... ...也会精彩至极!
    漆黑的浓雾之中,忽然有一道刀光开天辟地,猎猎如雪。
    鬼哭阵阵,陆无烬手持着一柄巨大的血色鬼纹斩马.刀,骤然向谢时袭来!
    谢时迎着刀光,神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