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霍家的包厢里，霍延卿看了一眼时间，瓷瓷怎么还没回来？
    小姑娘去洗手间，途中发信息告诉他遇见了朋友要待一会儿。他担心小姑娘的病况，怕她会出什么事。
    想了想霍延卿还是决定出去看看，没想到下一秒，房门便被打开了。
    “瓷瓷去哪里了？你要的画我都给你拍下了。”
    文禾先生的画已经被包装好放在了桌子一侧。
    “在入口的小花园里，见了一个人。”
    苏瓷没有隐瞒的意思，霍延卿想知道她便说。
    “你吃糖了？”
    霍延卿眼尾微微上挑，自家小姑娘出去一趟，带着一身甜腻腻的味道，也不知道吃了多少。
    想到这里，霍影帝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他妹这个毛病是家里人最头疼的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就天生那么爱吃糖，准确的说是嗜甜，不爱吃饭常常几口就敷衍了事却能吃下蛋糕之类的甜点。给她一包糖，她能当着你的面一颗接一颗，丝毫不会腻也不怕齁。
    偏偏医生再三叮嘱要控制，糖对她的身体根本没有多少好处。
    “瓷瓷，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霍延卿也没有什么好方法能让妹妹戒掉“坏习惯”，除了叮嘱还是叮嘱。
    “二哥我想回去了。”
    苏瓷抬起头，清凌凌的目光里平静无波，早该离开这个地方了。
    霍延卿垂眸，眼底情绪一闪而过，没有去问妹妹原因，温声应了下来。
    第75章
    万物复苏的春光盛景里, 翠绿的枝芽颤巍巍爬满枝头，窗台嫩生生的小花也朝室内探了进来，床上的女孩依旧陷入沉睡。
    苏瓷病了, 大概是夜里受了风，当晚便发起了高烧。何家的灯火一夜未熄，苏家二老守在她身边, 纵然心里头焦急，但除了等待以外也无计可施。
    幸好临近天亮时总算退了，否则何司铭只能把外甥女送回她最讨厌的医院了。
    “妈你和爸先去休息，放心好了, 有我在这里看着。”
    家里的医生已经离开, 小姑娘情况也稳定下来，何司铭便劝年迈的父母好好歇一下。
    “没事, 我等囡囡醒。”
    陈淑兰坐在床边，帮小姑娘的被子往上掖了掖。她都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辛苦, 囡囡长到这么大，这样的夜晚她和老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
    现在还好，以前大半夜他们背着囡囡赶去镇上医院看病的时候才叫难, 尤其天公不作美, 暴雨就像淋在他们心上。
    “囡囡醒来见你们还在, 不爱护身体, 说不定要生气, 爸，你知道医嘱她不能有过多情绪波动。”
    何司铭见劝不动爱孙心切的老人家, 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一听何司铭提起医生的嘱咐, 不用他多劝, 苏杭连忙拉起老妻。
    “司铭说得对, 咱们要先顾好自己，你可别指望能骗过囡囡。”囡囡那么聪明瞒不住她的，只有他们这把老骨头坚持住了，多活几年，才能有更长的时间去照顾陪伴他们的小囡囡。
    好说歹说送算把两位老人劝去休息了，何司铭送他们回去。一切渐渐步入正轨，他的养父母并没有留在国内，而是回海外继续他们的旅行计划，这次回来也是为了他认亲的事。
    临走前，如果不是因为苏瓷的身体原因，安雅都想把小姑娘打包带走“借用”一段时日。虽然遗憾，不过何家夫妇也没忘记家里的小女孩，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苏瓷寄纪念礼。
    有何司铭在，自然怎么也不会同意苏杭和陈淑兰回云华镇那个地方，何况还带着苏瓷。小姑娘需要的生长土壤和环境，只有在繁华的上京，留在他们身边，才有条件创造。
    心里头挂着外孙女，一来二去，苏家二老稀里糊涂就被“忽悠”住进何家了。
    可爱梦幻的卧室，连壁纸都透着甜美，何司铭轻轻推开房门，里面的大部分家具还是当初他和威廉一起挑的。
    瓷瓷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也是开心的。何司铭目光扫过床头摆成一排的布偶娃娃，小姑娘似乎特别喜欢，尤其是那只长耳兔。好几次夜里他和爸妈不放心，悄悄来卧室看她一眼时，都能见她抱着长耳兔睡觉。
    女孩子家无论长多大心里都有独一无二的公主梦，别人家女孩有的，瓷瓷都会有，只会比她们更多，她本来就是他们家名副其实的小公主。
    何司铭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吊瓶滴答声在卧室格外清晰。小姑娘睡颜安静，只是眉心微微蹙着，生病的感觉怎么都不会好受。
    心里微微叹气，如果瓷瓷身体能再健康些，他也能放心一点。从前何司铭只希望外甥女可以活下来，人都是贪心的，瓷瓷醒了，身为血脉至亲他们更加盼望她能健康，能长命百岁，活得比他们都要久。
    光怪陆离的梦境，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亲切的、狰狞的、含恨的……就像那些缠绕在耳的尖刻声响，让苏瓷头疼欲裂。
    “囡囡醒了？”
    天边渐渐染了点橘光，苏瓷迷蒙地睁开，揉着额头。
    “舅舅？”
    “先别动。”
    何司铭眼疾手快按住了外甥女的手，手上还有吊针。孩子的血管细，扎针的时候医生都找了一会儿，再扎又要多受份罪。
    繁丽的帘纱随风慢慢飘摇，苏瓷轻轻闭了闭眼，卧室开了小壁灯，女孩卷曲纤长的羽睫在眼睑处形成小小的暗影。
    这里是何家，有舅舅和外公外婆的家，不是别的地方，她很安全也不用怕。
    “囡囡饿了吗？舅舅让人把饭送进来。”
    何司铭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发现没有滚烫的痕迹总算放下了心。孩子的小名听父母念多了，他便也跟着一起了。
    “舅舅不要。”
    听见舅舅的声音，小姑娘有些急了，想去拉舅舅的袖子。
    “好好，舅舅不拿。”
    见外甥女摇摇头，何司铭也没有强迫，本来就吃的少，现在生病了估计宁愿打营养针也不肯吃了。
    “知道你生病，我们不知道有多着急。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囡囡也不想他们担心对吧？囡囡以后要学会爱护自己，好好对待自己。”
    何司铭坐在床边，忍不住借机给孩子“洗脑”。
    囡囡啊，一定要学会爱她自己，他们不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有没有人喜欢是另一回事，自己不能否定自己。爱她的人可能会随时间逝去，爱意也会有消散的时候，但自身的爱不会。
    苏瓷躺在床上目光对着舅舅，循循善诱的话语，英俊的脸孔面对她满是温和宠溺。
    这就是爱吗？
    舅舅对她的爱。
    和外公外婆的又有些不同，苏杭和陈淑兰对她是极其纵容溺爱的，舅舅虽然也很宠溺她，但对她会有人生的小要求，他总希望她能好好在世间长大。
    是不一样，可被珍视喜欢的感觉却是一样的，舅舅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吧。
    苏瓷无法知道舅舅对她的爱有几分，或许只有一点，或许是看在外公外婆的面子上，但是这个发现依然让她有些稀奇。
    “不能光顾着点头，回头又忘记了，以后出门要穿多一些，夏天也不能松懈。”
    何司铭看着外甥女懵懵的神色，也不知道孩子有没有听进心里。不过想到这里，何司铭不免对霍家又添了一层不喜，就知道他们照顾不好瓷瓷，一群大男人粗心又不细致！
    霍延卿送瓷瓷回来的时候，何司铭看小姑娘的脸色就不太对劲，加上夜里受寒，病才来的急汹汹。
    知晓自家宝贝外孙女没事了，苏家二老匆匆赶到苏瓷房间，免不了心疼孩子。
    不过让他们感到宽慰的是，囡囡这次发烧并没有引发她的病，是不是说明她的身体好了一点？有好转的迹象，尽管缓慢，但也足够让他们高兴了。
    斜月弯弯，深墨色的天空里繁星忽明忽暗，万籁俱静的时刻也慢慢到了。
    苏瓷穿着粉白色的睡衣，抱着她的长耳兔敲响了外公外婆的房门。
    “囡囡，怎么还不睡觉？快进来别冻着了。”
    陈淑兰打开门连忙把小姑娘拉了进来，怕她又生病了。
    “我想和外婆睡。”
    苏瓷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她不想做梦，很多事让她忍不住烦躁，也会有痛苦，她只想呆在能够让她平静的地方。
    “好，我们一起睡，让你外公睡客房。”
    陈淑兰怎么会不同意呢？囡囡长大以后，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了。
    老妻都这样说了，苏杭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笑着摇头，把房间留给了妻子和外孙女。
    这老婆子就是占了性别福利，他的小囡囡显然更喜欢她外婆。祖孙的私房话，他注定是没机会听了！
    “囡囡今天是不是遇见了开心的事？能和外婆分享一下吗？”
    窗外风声簌簌，柔软的大床上，陈淑兰好久没有搂着她的小宝贝睡觉了。她知道囡囡可能有心事，她没想去问，孩子愿意说自然会说，何必要寻根问底？不过她看得出来，小姑娘生了一场病，莫名其妙有点高兴含在其中。
    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陈淑兰的眼睛。
    开心的事？苏瓷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脸，今天的发现让她感到开心吗？她自己都不清楚是不是开心，外婆是怎么发现的？
    “舅舅他……也爱我。”
    想了想，苏瓷还是决定告诉外婆。
    “傻孩子现在才发现吗？舅舅一直都很喜欢你，我的囡囡那么好。”
    陈淑兰心里的涩意慢慢涌了上来，声音却更加温柔祥和。
    “外婆不是告诉过囡囡，世界上会有人不喜你甚至厌你，但相对的，也会有爱你的人存在。舅舅是你的家人，当然会和我们一样爱你。”
    苏瓷靠在了外婆身上，从前她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正因为不配，所以她无论做什么，做得多好都只能得到鄙夷、嫌恶的目光，甚至连有血缘的霍家都厌弃她的存在，巴不得她离得远远的。
    可这些人生都是假的，她在梦里体验过真实的世界。她依然是外公外婆最疼爱的孩子，同时也是霍家父兄和舅舅的掌上明珠，学校的同学朋友都很喜欢她。不用去耍手段心机，不用伪装欺骗，她一样拥有大家的喜欢。
    苏瓷最希望得到别人的喜欢，因为从这种珍贵的感情里，她可以体会到被珍惜爱重的快乐，就像最爱的糖果一样，能让她觉得甜。
    如果像前世那般从来没有得到过，苏瓷或许会延续一直以来的想法，但是甜和爱对于她来说是最上瘾的东西。
    “外婆……”
    苏瓷忍不住把整个人都埋在了陈淑兰怀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外婆说这些。
    “囡囡没事儿的，那些讨厌不喜我们用不着理会，全都扔了就行。但是喜欢和爱，我们要学会接受，要去珍惜，这样囡囡也会拥有更多的爱。”
    陈淑兰摸了摸外孙女的小脸，目光爱怜。囡囡的人生会越来越好，迟早有一天，那些疼与爱，光明与温暖，会像甜蜜的糖掩盖她生命中的苦。
    苏瓷眼睛里倒映着外婆唇边的笑，外婆说不喜欢的就丢掉，喜欢的要握在手里，是这个意思吧？
    她的东西只能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