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当那一刻来临——
    柳平一步跨入历史中的那副画面里。
    一切从模糊变得鲜明。
    风。
    火。
    烟。
    血腥味。
    沸腾热气。
    哭喊，奔跑，轰鸣。
    数不清的职业者，穿着各种盔甲，手持兵器，正在跨过一条大江。
    大江上方，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影来回游荡。
    呜——吽！
    黑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围攻它的人类职业者，像下饺子一样纷纷坠落入江水中，化作满江尸体。
    “最强的一头魔神在这里，我们过不了魔云江！”有人仓惶叫道。
    “后方情况怎么样了？”另一道声音喝问着。
    柳平循声望向那人。
    只见那人身穿战甲，手持一柄长剑，被层层叠叠的职业者保护在中间，站在一处指挥战斗的高台上。
    这是一名剑仙。
    他的模样有些沧桑，脸上有着数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满是疲惫之色。
    岁月流转，他却显得更加年轻。
    ——所有的一切都对不上。
    但他的那双眼没有变。
    明亮的，坚定的，不被岁月改变的眼。
    “……师父……”
    柳平轻声道。
    正在这时，天空传来一声高喝。
    却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飞落下来，在地上连滚几下，被旁人扶起。
    “快说。”那年轻男子开口道。
    来人喘息不定，大声道：“负责守护王城的九府职业者，根本没有出现！”
    “王城即将陷落！”
    他的声音有些惊慌，带着无可挽回的绝望语气。
    “我们的神灵呢？”年轻男子问道。
    “神灵还在抵抗！”
    “不行，我们的神打不过它们，它们数量太多了。”另一名指挥官道。
    “是的，但江上的魔神太厉害，我们无法抽身去支援。”年轻男子沉声道。
    所有人都沉默了。
    柳平躲在人群中，静静看着这一幕。
    因为死在了这里，所以没能与谢道灵相见——
    是这样吗？
    时间与奥秘把他藏的很好，但最后还是战死于此地？
    既然死了，必然去六道轮回投胎，喝下忘川水，会忘记更多，再来一遍的话，又要历经无数磨难，想要见到谢道灵，希望更加渺茫。
    忽然有一名身穿金甲的女人从后方飞来。
    这女人简直绝色无双。
    “百花宗的游击将军，王灵秀来了。”有人小声道，
    “王将军，你怎么来了。”年轻男子回过神，问道。
    “照这样下去，我们必败，不是吗？”女将军问道。
    年轻男子沉默半晌，道：“是的。”
    女将军感伤的叹口气，道：“可惜我师尊不在了，我大师兄，二师兄也都不在了，只剩下我自己。”
    年轻男子没有说话。
    女将军又道：“顾青山，你是人族仅存的剑仙，我记得你会那一招属于剑仙的秘剑，同归。”
    柳平默默听着。
    ——他叫顾青山，这便是他在六道轮回中的名字。
    “住口！”一名人族修士义愤填膺，说道：“同归一旦用出来，顾先生也会身殉！”
    年轻男子拦住那人，轻声道：“是的，我会那一剑。”
    女将军道：“我愿牺牲我的性命和所有修为，助你发动那招剑术。”
    她望着年轻男子，眼中散发出夺目的神采。
    “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了，唯有这一剑，能破因果，能斩一切，还请顾先生成全。”她说道。
    年轻男子望着天空上的巨大黑影，苦涩一笑。
    “这魔神是妖魔的终极兵器，”他缓缓说道：“单凭你我两人的性命催动这一剑，根本无法战胜这位最终的魔神。”
    ——最终魔神。
    柳平仰头望去。
    天空暗沉。
    横贯天空的巨大怪物，几乎将天光完全遮蔽。
    那个怪物通体由无数颗头颅构成。
    人类的，妖兽的，魔鬼的，未知的。
    每一颗头颅同时闭上口，又同时张口。
    数不胜数的攻击，眼花缭乱的攻击，从每一张口中释放出来。
    整片天空，负责攻击的人类修士不断被击杀，尸体跌落江水。
    “这是……已经脱离了控制的末日衍生之物，被邪魔们用来灭绝一切众生。”
    柳平心中暗道。
    “至少需要两名封圣境的修士，我们才能对付它。”名为顾青山的年轻男子望着天空道。
    “可是圣人们早已陨落。”另一名将军颓然叹道。
    “看来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这里，都只能走向毁灭了啊。”又一名将军叹息道。
    军营里的匆忙和喧闹渐渐平静。
    冷风吹拂。
    风中一片死寂。
    修士们停止了手上的事情。
    在最终的魔神面前，一切行动都显得可笑而毫无意义。
    修士们伫立不动，就像一座座雕塑。
    他们的脸上，不甘愤怒和绝望痛苦交织成扭曲的表情。
    陆陆续续，有女修哭出声来。
    没有办法了。
    没有机会了。
    一切都到了即将终结的时刻。
    柳平沉吟数息，从众多修士之中走出来，一步一步走上高台。
    “独孤将军，怎么了？”顾青山慎重问道。
    ——这是柳平为自己编织的名号与身份。
    众目睽睽之下，柳平看着对面的年轻男子，开口道：“兴许我们这里打了胜仗，其他地方就不用考虑是支援我们，还是支援王城——他们来得及回去救王城。”
    “对，这是唯一的方法，但是以我个人之力，就算牺牲生命，也无法斩杀这头魔神。”顾青山道。
    柳平屏息一刻，身子徐徐下沉，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顾先生，我愿同归。”他平静说道。
    这一刻，所有的喧嚣都已远去。
    寂寂无声之中，柳平的声音远远传递开来，在整个军营中来回飘荡。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人们心中萌芽。
    那女将军见状，立刻提起拖地的甲裙，单膝跪地，望着顾青山。
    她那绝色无双的脸庞上，显露出超脱生死的淡然。
    她抱拳道：“顾先生，我愿与你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