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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仵作娘子

    薛汝成这才转过身来,对萧瑾瑜浅浅一揖,“老夫多谢王爷……”薛汝成苦笑着摇头,“老夫当年入京日子尚短,秦栾是老夫会试的主考,老夫算是他的门生,但老夫那会儿年轻气盛,经常有一出没一出的,他对老夫也非完全信任,老夫在此案中亲身参与的有两件事,若在秦栾眼中,老夫这两件事都算是办砸了……一件事是到云易府中查抄秦栾派人填进库房的赃款,一件事是把萧恒幼子抱进天牢与萧恒相见。第一件事里,老夫私自挪出三十二万四千五百六十两银子,暗中分送给被活埋的三万两千四百五十六名官兵的家人,每户十两。”
    薛汝成看向萧瑾瑜白衣下分外单薄的身子,声音沉了沉,“第二件事里,老夫负责把萧恒幼子悄悄抱进牢里与他相见,萧恒错把老夫当成道宗皇后的亲信,对老夫说了些托付的话,老夫一时不忍,就应下了……道宗皇帝驾崩,道宗皇后因换子之事自觉有欺君之罪,决意殉葬,秦栾锋芒太露,道宗皇帝不放心,临终前交代了仁宗皇帝,一登基就着手削弱秦栾势力,老夫与秦栾本也没多少联系,又帮了仁宗皇帝一把,得了仁宗皇帝的信任,仁宗皇帝在王爷三岁时与老夫商量给王爷请先生一事,老夫便自荐做了王爷的先生,以兑现在牢中答应萧恒之事。”
    楚楚听着听着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展开一个甜如丹桂的笑容,她还以为薛汝成帮着那个贼头子干了些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这么听着,薛汝成干的好事可要比坏事多得多,就算萧瑾瑜按律办事,薛汝成也是功过相抵,没什么罪过了,亏得薛汝成说得那么曲里拐弯的,害她着实提心吊胆了一阵子,“薛太师,你这算是知错就改,将功补过,还是好人!”
    “谢娘娘……”薛汝成浅浅一叹,“老夫为官二十余载,受尽皇恩,这事在老夫心里一直是个疙瘩,今天得王爷娘娘宽宥,老夫才能安安心心地办这场喜事。”
    薛汝成话音刚落,楚楚正想跟他说点恭喜的话,萧瑾瑜突然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子,好像连坐直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轻轻地挨在楚楚身上,吃力地喘息。
    楚楚担心地抚着萧瑾瑜喘得起起伏伏的脊背,“王爷,你没事吧?”
    薛汝成轻轻蹙着眉头,移步过来,伸手搭住萧瑾瑜的左腕,还没摸到脉象,突然被萧瑾瑜抓住了手,一愣之间,就见这个刚刚还半死不活的人利落地从袖里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割在他好心为其摸脉的右手手腕上。
    楚楚一时间也被萧瑾瑜的举动吓呆了,但仵作当得久了,还是在一眼之间本能地判断出来,萧瑾瑜几乎使出了所有的力气迅速割下这一刀,这一刀割得极深,一刀下去不仅割断了薛汝成右手的血脉,也割断了他手上的筋脉。
    薛汝成急忙用左手扣紧右臂,压制住从伤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挣开萧瑾瑜的手,连退了几步,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仍把匕首紧握在手中的萧瑾瑜,他是看着萧瑾瑜长大的,他确信这是萧瑾瑜第一次亲手拿着利刃伤人,第一次伤人,便是要废他的一只手。
    萧瑾瑜白如梨花的衣衫被薛汝成手腕里喷出的血染红了一片,几滴血粘在他苍白的脖颈上,格外刺眼。楚楚从没见过这样的萧瑾瑜,手握沾血的匕首,满目阴寒,嘴角勾着一抹笑,却毫无笑意,只有杀意。
    她比薛汝成还不明白,这个向来温柔的人怎么就突然对自己最敬重的先生下这样的狠手。楚楚吓得声音都变了,紧抓着萧瑾瑜的胳膊,“王爷,你……你这是干什么呀!”
    萧瑾瑜紧盯着薛汝成没出声,倒是从高高的房梁上飘下一个幽幽的声音解答了楚楚和薛汝成两个人共同的疑惑。
    “报仇呗。”
    ☆、120满汉全席(十二)
    萧瑾瑜显然也没料到这屋子里还有第四个人的存在,眉头皱了皱,森冷的目光却始终钉在薛汝成的身上。
    楚楚急忙仰头去找那个总会像一片雪花一样从房梁上不声不响飘下来的身影,但房梁太高,屋里太暗,从地面往上看只能看到一片昏暗,“景大哥!”
    不管楚楚的喊声有多急,房梁上的人还是回得气定神闲,“娘娘别担心,王爷只是想废他一只手而已,薛太师学识广博,志向远大,是绝不会逞一时之气松开左手,害自己失血身亡的……也就是说,娘娘放心,薛太师这会儿腾不出手来伤害王爷。”
    薛汝成紧扣着右臂,血还是从伤口处缓缓地往外淌,沾湿了他猩红色的礼服,却丝毫不显得突兀。薛汝成嘴唇隐隐发白,身子因为疼痛而微微发颤,仍然难以置信地看着向来谦和恭顺的学生,“王爷……”
    萧瑾瑜冷然盯着薛汝成,却淡淡地对房梁上的人道,“有事?”
    “没事儿我来这儿干嘛,薛太师又没给我发请柬……”房梁上的人打了个悠长的哈欠,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惹得陈旧的房梁发出“吱嘎”的一声抱怨,“我刚从天牢回来,宁郡王萧恒生前关押的那件牢房被清洗得一干二净,甭说什么痕迹了,连一丝蜘蛛网都没有,比这房梁上可干净多了……司狱官说是两年前薛太师住在里面的时候闲着没事儿打扫干净的。我到王府的时候赵管家说你和娘娘来给薛太师送贺礼了,我就不请自来了。”
    楚楚愣了愣,看着脸色灰白,好像随时会栽倒下去的薛汝成,“薛太师,你打扫牢房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