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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青青

    这一段爱恨交织的情,到底几时才是尽头?
    就如陆晟所说,这一夜抱着日思夜想的人,才终于能睡个安稳觉,因年下休朝,他比往常气得晚些,即便闭着眼,手臂还要横在青青身上不肯放松。
    直等周英莲来请安,他才不甘心地起身换衣。
    青青倚在床边问:“我几时能带元麒一块回去?”
    陆晟道:“元麒现在朕身边照看,免得宫中又生非议,你索性就住在乾政殿,也好让朕多看看你。”
    青青略想了想,觉着并无不可,便不在小事上与他争辩。
    回到景福宫还是老样子,这回陆晟没发作宫人,喜燕几个都还在景福宫当差,只不过一个个见了她都很不能大哭一场,这镇日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日子,谁也不想再过。
    青青却只当无事发生,从从容容地翻书下棋,闲来问喜燕,“我的匣子呢?取出来我瞧瞧。”
    喜燕赶忙去找,因周英莲提点过,她仍活着,那是皇上额外开恩,往后都得把脑袋栓裤腰带上干活,倘若再出差错,连神仙都救不了她。
    因此她即便站在屏风后头也瞪大眼睛,唯恐看漏了青青一个动作。
    转眼就到元宵,陆晟如今越发喜欢清静,往常还会在宴席上应付半刻,如今是连去也不愿意去,只躲在乾政殿与青青并元麒两个开一桌慢慢吃。
    元麒吃饱了就睡,逗一逗就笑,无忧无虑。
    他老子也一样,撤了饭菜便拉着青青一道倚在罗汉床上说话,原是与她讨论先闲书画,宫里难得有个能在汉学上与他谈古论今的,又还是红袖添香一美人,他自然倍加珍惜,一口气说到靠口干舌燥,才想来叫她递茶,只青青这厢却仿佛失了魂魄似的,待他连喊两声才回过神来,伸手去端小桌上温热的茶盏。
    陆晟接过茶盏,皱眉望着她,“你怎么回事?怎失魂落魄似的?说不过就要哭?”
    “我才没有。”她口中说没有,眼睛却不敢看他,只敢盯着对面墙上一卷《伏牛图》发愣。
    陆晟大约口渴得很,端起茶来一饮而尽,青青支吾着,要阻止也来不及。
    他放下茶盏,疑惑道:“你盯着朕做什么?”
    青青慌忙摇头,心里一阵一阵发堵,“没什么,不过是突然恍。”
    他瞥一眼窗外,冬日的阳光似碎金一般铺陈满地,暖洋洋催人懒。他不自觉身子向后靠,“朕眯一会儿,你若是累了就去里头躺着。”话一说完,仿佛被人点了睡穴似的,倒头便昏睡过去。
    青青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珠子如同长在他身上一般,眨都不眨一下。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才壮着胆子走到他身边,伸手试他鼻息,适才发觉他呼吸微弱,如将死之人。
    她看着他安详睡颜,是她永生也不能忘却的一张脸,他亲手勾勒她的半生悲苦,也将自己紧紧锁于其中。
    她恨他,却也仰慕他,渐渐这爱与恨都融在一起,分辨不清。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对他是爱得更多,还是恨意更深。
    就这样吧。
    她伸出手轻抚他侧脸,“我说过你会后悔的,你却不肯听。鹤顶红是封喉药,神仙也难救,如此一来,你与我之间也总算有个了结。”
    眼前的陆晟眉目舒朗,无知无觉,像个半大孩子似的惹人怜爱。她情难自禁,低下头亲吻他眉心单单一道褶痕,流着泪说:“我恨你,更恨我自己,恨我为何控制不住去爱你。”
    “你说得对,你死了我亦不能活。”
    她端起茶盏,痛快饮尽余下半杯茶,继而与他躺在一处,头枕在他手臂上,整个人蜷缩着藏在他怀里,她闭上眼,等待一切尘埃落定。
    风轻云淡,鸟雀嬉闹,春之始,万物荣发。
    她听见风声,吹过树叶沙沙响,如一曲温柔挽歌。她说:“真好,从此不用再做梦,梦见人人都来戳我的脊梁骨,骂我自甘下贱,委身于灭国仇敌。”
    她揽住他宽厚坚实的背,心中满溢着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四叔,我不是下贱,我只是不小心……不小心爱错人……”
    她声音细小,仿佛他话里藏着一只四处流浪受人折磨得小猫,历经艰辛,今日终于找到一处温暖住所可供依靠。
    她哽咽着说:“我做了这样的事,四叔再不会喜欢我了……”
    “谁说不会?”
    忽而腰上一紧,那个本该凉透了的人忽然拥住她,下巴摩挲着她头顶,用一把刚刚睡醒后沙哑的嗓音说:“四叔永远喜欢小十一,无论这丫头有多淘气。”
    五雷轰顶,青青猛地推开他坐起来,两只带着泪的眼睛瞪得溜圆,“你……你是怎么……”
    陆晟食指比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小声些,想将你谋刺一事宣扬出去不成?”
    青青仍在震惊当中久久回不过神,陆晟却已然正襟危坐与她谈心,“方才大仇得报,心里可曾痛快?”
    她只记得方才肝胆俱裂心如死灰,哪晓得什么是痛快?
    陆晟观察她苍白面色,继续发问:“朕若是去了,你也不能活,留下元麒孤零零面对满朝老臣与后宫算计,你让他如何撑得下去?”
    她咬唇,无言可对。
    “朕若去了,天下依旧姓陆,即便有人趁乱谋逆,江山也回不到你那几个流落海外的哥哥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