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页
作品:《半树春》 说完,他拔腿就往门口走。手才一扶住门框,就听徐修远说:“你还没回答我,他对你好不好。”
“我回答过,”平秋硬声道,“和你没有关系。”
“但是我想知道。”
“好,很好,我们志同道合,非常聊得来。他教钢琴,对学生很严厉,但也很宽容。他脾气很好,听说我对音乐一窍不通,还愿意耐心教我。我从小没有碰过任何乐器,别说口风琴,我都只是听过,”平秋猛地转过身,直直对向徐修远凝在他后背的目光。
他喉头一哽,停顿将近两秒钟才继续道:“你和我不一样,你有一个可以给你想要的任何东西的家庭,你父母需要你,你的同学朋友需要你,只要你想,你可以有很多不同的选择。那你为什麽要缠着我?捉弄我会让你觉得很快乐吗,还是说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会让你很有成就感?我不想玩了,你听懂没有,我一点都不想玩!”
说话间,平秋视野朦胧,只依稀判断好像有道虚影在靠近。跟着他的肩膀被握住了,徐修远扣得他很紧,平秋被他搂抱得接近窒息,于是发疯挣扎起来,两手交替打在他颈间或脸边,但徐修远没有松手。
“松开!你别碰我!”平秋大声地哭叫着,“松开,松开!”
然而徐修远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把平秋抱得越发的紧。他一手环过平秋后肩,另一手则围在平秋后腰,上下的桎梏让平秋仿佛被彻底围困在他怀里。
平秋抗拒他的拥抱,不停地挣扎推搡,甚至用脚去踢去踹,铆足了劲地想要脱开徐修远的控制。但徐修远就像被钉在原地,他不说话,更不松手,任凭平秋以任何方式抗拒。
终于,等到平秋力气耗尽,他再没有能力挣扎,便放松了手脚,任凭徐修远把他紧搂,他们姿势古怪地相拥。
平秋固执地不肯靠近徐修远,于是往后仰着脑袋,喃喃着:“我是真的恨你。”
“我知道。”徐修远说。
“你为什麽总是要给我惹麻烦?……你能不能别再耍我了?”
“我没有耍你。”
“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累,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
“我不想见你,真的不想再看见你,你可不可以放过我?”
“我想你好,你是知道的。”
“但是你一直在害我,”平秋啜泣着,“你回去吧,修远,和你妈妈好好说说话,她很爱你,一定会原谅你的。现在时间还不晚,你是有机会的。回去吧,徐修远。”
“别推开我,”徐修远将脸埋进平秋颈间,“求你。”
“我不想你变成我这样,你懂不懂?”
“我知道。”
徐修远知道什麽,徐修远什麽都知道。他知道平秋的心愿,知道平秋的在意,知道他口是心非,更知道他会在这时候悄悄抓住他的衣角,嘴里说的“快走”是求他别走。
平秋心口不一地需要着他,这种需要或许在他们彼此还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可循之迹——比起喜欢或爱,平秋对徐瑞阳感情也许还有一些微妙的羡慕和嫉妒。他可能是嫉妒徐瑞阳有一双宠爱他的父母,可能是嫉妒徐瑞阳有一个能够陪伴他长大的兄弟姐妹。
甚至在发现徐修远远比依赖亲哥哥徐瑞阳更依赖自己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像在别人的优势上打败别人,平秋心里会产生一丝难以形容的快意。他感激徐修远这一份独一无二并坚定不移的选择,以至于他更想加倍地奉还,乃至到了纵容溺爱这个弟弟的地步,因此从最开始他就没有过多地抗拒徐修远的接近,好像这是一种奖励,更像一种感恩。
也许事情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出错的。
与此同时,平秋对徐修远乃至整个徐家的感激,导致徐修远对他生出一种奇怪的早熟的爱意,他期待平秋能够像自己选择他那样地选择自己。自此,所有关系都错了,错得很离谱,而且覆水难收。
眼泪放闸,一时间有些难以控制。这时理智渐渐回笼,尴尬和羞耻又在脑袋里打起架来,平秋手足无措。
徐修远把他牵着坐去床沿,又蹲下身,撕了一张床头摆的湿巾,然后捉起平秋的双手仔细擦拭,从掌心到指根,再到指缝,他擦得很慢,很有耐心。
平秋渐渐收起声,脸庞残留泪痕,做一做表情,有股撕裂似的疼。他想用刚刚才擦净的手去抹脸,被徐修远眼疾手快地拦住,他重新撕一包湿巾,在手心展平,然后轻轻贴上平秋脸颊,替他擦拭泪痕。
察觉平秋想躲,徐修远又以看似轻柔,实则不容抗拒的力道握住他的膝头:“我们就这样好好谈谈,行不行?”
“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这次我想听你的真心话。我不想你骗我,或者骗你自己,偶尔说一次谎可能没什麽大不了,但是这件事是关于你和我的,我在你面前,你可不可以对我说实话?”
“……”
“我们都诚实一点,至少在这个时候别再说谎,好吗?”
“……我和华璋什麽都没有。” 平秋说,“我和他确实在接触,但是已经说好做朋友。还有你上次见到的程子农,他只是我以前的学生,现在在我店里做兼职。其他没有了。”
“自从前年除夕,我就没有回过家。”
“为什麽?”
“没有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