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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山岚静无言》 除了条件差一些,辛苦一些,在这边的日子倒还顺心。这里无须坐班点卯,无事的时候去哪里都可以。兵士也大多是穷苦人家出身,性子又多是爽快的,不用斟酌着说话,也没有什么规矩禁忌的,给他们治病可比在京师时候给那些贵人们看病轻松太多了。
在这边也不分什么大小方脉了,不管头疼脑热、腹泻生疮,什么病都看。多是小病,有生那重症的,在这里多半也治不好,士兵们自己也明白,不过随意讨些药略止一止疼痛就好。张岚星来这里仅几日就见了一例。那兵士生了毒疮,身上背上已是多处溃烂,若有大量的麝香、冰片等物或许有痊愈的机会,可这些药即使在京师也是价格不菲的,何况是这里,便是有钱也难买到。那兵士对自己这病似乎也是全不在意,先时每日还涂些膏药,后来索性连膏药也省了。
可张岚星既见了便没法坐视不管。那毒疮不用龙脑冰片也是能医的,就是凶险些。张岚星每日顶着太阳在沙石滩上翻腾,捉回许多只蝎子、蜈蚣,再加上附子、王不留等药,花了一个多月,终于用了那以毒攻毒的法子将人毒疮治好了。一块儿的医士只觉着张岚星有点呆气,对他说,在这天高皇帝远的,无论怎样表现也不可能会升迁,更何况他这样明令“永不录用”的犯官,救个小兵又有何功德。张岚星心中想着升官发财怎能跟治病救人比啊?不过这话他还是不会说出来的。
军营中的生活毕竟有些单调,吃食上没有个花样,也没什么可玩乐的,张岚星在治病之外,除了采药制药,倒学会了许多消磨时间的法子。士兵们在当兵之前可是做什么的都有,三教九流,张岚星跟他们学会的东西真是不少,钓鱼、养马,之类之类,这每日里可是不会闲着了。白日里倒也还好,只是晚上有些难熬。同他睡在一个营帐里的还有五十多个人,那打起呼噜来可是声势浩大啊。再加上有些不爱干净的,一帐子里的气味很是不好闻。还有说梦语的,爱起夜的,睡了好些个日子张岚星也没能适应过来。
除去个人一些琐碎杂务,边境总体来说还是没什么大事的。偶有小股流寇来犯,但只要并非大军压境,也就不必写入上奏的战报中给朝廷大员乃至皇上添堵了。
日子也就在这样的平淡中又过去了三年。
三年中,张岚星在外表上发生了些变化。云州的水土将他养得更壮实了些,原先那稍显文弱的样貌已经不太能看出来了。在样貌之外,他的性子倒仍旧是那样,只除了似乎略加沉稳了一些。
而在张岚星已经触及不到的遥远地方,也发生了许多的变故。不过,对他来说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转眼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春天。
这一日,天气很好,风清气和。张岚星提着钓竿、竹凳,背着筐子,往大营外不远处的河滩去。他每日都是这个时辰去钓鱼,大家已习惯了,若有什么事也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他。不过他今日并不单是去钓鱼的。今天还是楚水的祭日。
这三年里,他时常来这河边,有时是来钓鱼,有时仅仅是在河边呆坐着,看着潺潺流水的时候,就觉着心中安泰了。他有时还会放上几个自己无事时做的东西。为着做那些东西,他还被人笑了。因为他也老大不小的,却总爱做些小孩子喜欢玩的小物件,被人笑话是童心未泯。
他在河边坐下,东西都置放好,就开始钓鱼。这河滩不太深,多是出草鱼、鲫鱼,个还大。不过,现在春天,鱼少,也难钓,鱼不像秋天时候爱咬钩,张岚星坐了半天也才起了几次钩,钓上来三条。看看快晌午了,他就近在这河边上将鱼刮鳞洗净带了回去。大营里几位火头军张岚星可是很熟了。去他们那里,招呼一声,也无需他们动手,张岚星自己就将几条鱼煮上了。等鱼汤煮好,他盛了一碗,余下的仍留在了锅里。
张岚星端着汤碗,又拿上些饭菜,去了座营帐。帐中有一人卧在那里,那人面有病色,看着就十分瘦弱,还在不住的咳嗽。见到张岚星,他露出笑容,用着玩笑的口气说道:“张大夫呀,可又烦劳你给我开小灶了。”
这青年叫路可书,今年也不过刚刚二十出头。说来也是巧合,他竟然就是张岚星在京城时候常去照看的路阿婆的孙子。他是正经科甲出身,原先是翰林,比张岚星还要早了两年流放至云州。当然,这种资历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称道的。两人年岁相近,大约又同是边疆被贬人,张岚星为路可书瞧过几次病后,两人很快就成了好友。
路可书原先家境也是不错的,读了十几年圣贤文章,又是少年进士,年纪轻轻便做了官,从未吃过什么苦,身子骨可比不了张岚星。军营里条件艰苦,缺吃少穿,他不免失于调养,气阴两伤,日渐消瘦起来。但少劳累,多吃些好的、益气养血的补品,这虚损的病症倒也不难治。不过说着简单,在这边,要弄些补品可是不容易。对自己的身体,路可书似是毫不在意,反倒是张岚星要更上心些,时常去挖些野菜山药,有兵士捕到麋鹿的,会去讨碗鹿血,尽可能的补一补吧。为了让路可书能好好休养,张岚星还跑去崔显那里要座单独的营帐。崔显这人不错,这二年十分照顾张岚星,二话没说就分了他个小些的营帐。
一来二去的,军里还起了些两人的流言。军营里皆是男子,这种事情也是在所难免,禁又禁不住,将领们所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