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页

作品:《山岚静无言

    楚焰呵呵一笑,不疾不徐道:“刚从西郊回城,记得卿家正住在开远门边上,顺路过来瞧瞧。乘了马车,巷子窄,停在路口。出城也没想惊动人,带了几名近侍,让他们在附近候着了。”楚焰端起茶杯饮一口,复又一派轻松道:“卿家不必多虑啦,我不过一时起意。我既来之,你则安之,愁也无用。”
    皇帝任性起来谁也没用办法,张岚星也只能苦着脸道:“小臣遵旨。只不过屋子实在太简陋,实在屈着陛下了。”张岚星最担心的是遇着行刺什么的,比较起来慢待皇帝他都不算害怕了。他又不会个武,那时也只能拼上性命了。瞧这人一脸纠结为难的,楚焰的心情倒愈加好起来,抿口茶,笑盈盈地私下打量着屋子。
    “只这三间房?”
    “前面还有个厨屋。”
    “屋子这样仄逼,又这样偏,定是十分便宜吧?”
    “唔,是的……”
    这里的状貌楚焰自然都清楚,真正见到还是会惊异。之前不过赏赐了些许白银,这人倒将一多半给送回了老家,又去济安院舍钱舍米,白给人看病。自己却是住在这么个住处,吃穿皆是能省则省。若在寻常人看来,定会说这人真是傻。当然了,倒真是有些傻气。楚焰又想到这人竟敢托辞不出席他那王叔的宴会,便觉十分高兴,又忍不住提起此事:
    “听闻上月里王叔在府上摆宴,邀了你,你竟给回绝了。就不怕隆王爷怪罪么?”
    张岚星没料到皇上会说起这事。他小时候挨过那隆王爷的鞭子,实在怕了这位王爷喜怒无常的性子。又觉着隆王肯定是因着自己与皇上有些渊源,意欲拉拢自己。否则人家怎会在意个小小御医?他是最怕这样的,思前想后,终于决定不赴宴。而且那宴席也并非为自己所办,他不过是被顺道邀上的。写了张言辞恳切的辞谢帖子过去,只希望王爷莫要太生气,最好是根本不曾注意到。可这些缘故也不太好讲出口吧?张岚星只得含糊的解释道:
    “那天,是,有些要紧事……”
    许多时候,人们提个问题,并非真的想要知道答案,他们更愿意往自己喜欢的方面去想。楚焰不过这么一问,没指望张岚星能说出什么,微微一笑,又将话引到了别的路上。
    回头,看墙正中“天地君亲师”的条幅下面挂了药王与神农氏的画像。学医之人自然是拜这两位。画像前的香案上面却供了尊普贤菩萨像。普贤菩萨乘着白象,十分好认,楚焰进门时即注意到了。先帝醉心修道,楚焰于佛事上也不甚了了,不过识得几个菩萨名。听闻近日佛家又重在民间兴起来,这样看倒真是如此。
    见皇上瞧着那尊白瓷的普贤菩萨塑像,张岚星便解释道:“这是大行普贤菩萨圣像。臣家中先人信佛,初一时候,臣往普济寺拜拜,恰好看见,便请了回来。”
    “我于佛理上可真是不太通。”楚焰坦然道,“不过我知道很多人笃信佛教。改日卿家来与我讲一讲吧。”
    张岚星摸摸头:“臣实在愚笨,只记得小时候听过的一些个菩萨高僧传奇故事,怎么能跟得道的高僧比啊。”
    “那就说故事吧。你真要是讲经说教我也不乐意听。”
    “唔……”
    “呵呵,卿家大多数时候可都是一人独处吧?我来之前,不知在做些什么消磨时间呢?”楚焰饶有兴致的问道。
    张岚星回道:“看今日好大雪,方才就是在里屋坐着。喝些酒,看看雪。小臣这样闲人哪会有什么事啊。”
    “哦!‘雪中把酒’,卿家好雅兴。”楚焰笑着站起身来,指着左手边问道,“里屋,那边那间吗?”
    “是的!”
    “哦,那,主人家,不知我能否有幸入内看看呢?”
    “怎会不可以,陛下,您别这样客气啊!”皇上的玩笑让张岚星都有些惶恐了。他过去将布帘子拉起来,一面说道,“里面真是乱得很,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
    楚焰轻笑一声,走入屋内。张岚星将火盆提上,跟在后面。
    ☆、第 八 章 人间有闲不记年
    张岚星左面这间屋兼具卧室、书房与医室等多种功用。顶里面靠墙放了张木床,左手边窗户下摆得是书案;书案上有几册《医案》是张岚星近来在学习的,还有些纸笔,还有个研磨药材的石钵子。书案边上是竹子做的书架子。不过书架只是中间一排摆了些书,更多的都是些瓶瓶罐罐、看病的工具。张岚星爱买些药材回来自己炮制成药丸、药散,完了就贴上条装在这些瓷瓶里。既可熟悉药性,练了制药,有人上门求医,没多厉害的外症他就直接给人配了药带回去。不过这屋毕竟还算是卧室,更多的药啊的都放右面那屋了,那屋才算是真正的医室。
    屋内东西虽杂,但并不乱,一样样、一件件都归置地好好的。楚焰环视一圈,笑道:“从外间看到这屋都是干干净净、周周正正地,我真要怀疑你可是一个人住了,不会是在哪里藏了位娇客吧?”
    张岚星顿时红了脸,忙否认道:“怎么会啊!陛下……哎,臣一直都是这样子过的,这屋子也没多大,打扫起来也不费力……”
    “那是我错怪卿家啦!其实这也没什么课羞愧了。”楚焰毫无歉意地笑着,说了一番大丈夫当成家立业的道理,还大方允说若张岚星有中意的大家闺秀,他这皇帝也愿做月下老,弄得张岚星愈加不好意思起来。他尴尬地低头看着屋子正当中那个小木桌——桌上搁着酒菜,他方才就是坐这边喝酒的——终于忍不住试着向皇帝建议:“陛下,您看,这是小臣自个儿制得药酒,粗鄙了些,还算有趣吧,您若不嫌弃,臣为您取些干净地来尝尝可好?臣惭愧,家中着实没什么可招待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