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简单做着难，郭芷萌告诉周心雅，“我爸爸是一个魔鬼，有时候我做噩梦都会梦着他。”
    吃着生肉，满嘴是血。
    而自己就像他手里的猎物，想跑也跑不了。
    “每次我做噩梦醒过来，我都不敢再睡了。”
    精神折磨，小姑娘原先粉嫩嫩的苹果脸到了现在都瘦出尖下巴了。
    大眼突出，顶着两个黑眼圈，郭芷萌总跟小姐妹说自己会死在郭经理手里。
    周心雅也总觉得她是想太多，自己吓自己，“你爸爸妈妈都离婚了，哪还有的事？他找不到你。”
    再说了，“哪有爸爸会杀死女儿的啊，没有的事，现在是法治社会。”
    法制，周心雅感觉自己的血管都要被冻住了。
    头皮发麻，连退数步，看着郭经理在那捶胸顿足，哭天喊地。
    人情之外，谁会想到一个男人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呢？
    再聪明也想不到吧？
    郭经理演得那么好，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哪里来的杀人动机？
    跌跌撞撞，周心雅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站不起来。
    那边，可能是察觉到了注视，郭经理像是不经意的往这里瞟一眼，周心雅吓得心脏都要停顿下来。
    郭芷萌，郭芷萌还在里面。
    她的好姐妹，一起欢笑跑闹的朋友，难道只能活到六岁吗？
    直面杀人恶魔，周心雅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这才是普通小孩该有的反应。
    悻悻然，郭经理收回了视线。
    .....
    孙丽芳到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被抬了出来。
    十二层的升降云梯上不去，火警是从侧面墙体切了个口子，带上防毒面具进去的。
    两人身上没有火烧的痕迹，赵成光用休息室里的棉被浸了水，裹在了二人身上，趴在地面等待救援。
    人是没事，但是，“没有呼吸了。”
    特别是小的，脸被熏得乌黑，平静的躺在那里。
    赵成光只是短暂昏迷，出来吸了会氧气就恢复过来了。
    胸口还是火辣辣的痛，赵成光去看郭芷萌。
    救援没有救下来，一辈子都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男人跪在地上，放声痛哭，连带着旁边进去的消防员都在抹泪。
    看得人心酸酸的，周围忽然变得很安静。
    按压急救还在进行，赵成光牵住了郭芷萌的手，泣不成声，“醒一醒，今天是你生日啊。”
    不要在生日的时候离开人世好不好？
    一个男人，不顾形象的鼻涕眼泪齐往下流，一顿一顿的跟旁边的小女孩说话。
    后面的护士互看了一眼，知道这样癫狂的人需要做心理治疗了。
    也不稀奇，很多经历过大型事故的受害者，都会走不出来。
    赵成光还算好的了，“他知道怎么自救，在火灾中的自救表现堪称完美。”
    像是训练过一样，浑身浇透，连带着小女孩也是从头到尾都没缺过水。
    衣服一拧都是水，极大程度上保存了女孩的体温，让她不至于脱水而亡。
    起伏心跳，赵成光在旁边一直说话，“醒醒，萌萌醒一醒，醒来叔叔就答应你的条件好不好？”
    “当你的爸爸，送你上学，给你做好吃的，有空带你去公园玩，保护你。”
    “这些条件叔叔都答应了，萌萌醒一醒好不好？”
    郭芷萌没有求生欲望，她对一切都平平淡淡的，你从她的言行举止里找不出喜好。
    给她，她就吃。
    给什么吃什么，好吃也吃，不好吃也吃，特别省心的孩子，在孙丽芳家的时候，她每样菜都吃。
    一点也不挑食。
    选衣服看动画片，也是“随便，什么都可以，你们看什么，我就看什么。”
    这点，在赵成光来之前，孙丽芳就给他说了，“萌萌是一个特别乖的孩子，你不是最厉害的心理医生吗？有本事套出萌萌喜欢什么？”
    郭芷萌什么都不喜欢——
    在赵成光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种娇小姐都是什么都不缺的。
    物质生活极其丰富，从销售的角度，既然什么都不喜欢，那就要找出她害怕什么。
    原先，赵成光不知道她害怕什么。
    在火灾现场的二十分钟里，他终于知道了。
    小姑娘害怕黑，害怕自己一个人，也害怕自己死了以后，是不是上不了天堂？
    “变成天使，我想到天上当天使，不想到地狱——”空气稀薄的时候，小姑娘还在说话，“地狱都是坏蛋，他们会欺负我，摸我，亲我，揪我的耳朵。”
    看来地狱确实不好，赵成光接话问，“坏蛋是谁啊？萌萌见过坏蛋吗？”
    问到这里，没什么氧气，人就有点发困了。
    赵成光决定聊点小姑娘喜欢的话题，问她，“如果有下辈子，萌萌可以选择的话，萌萌想做什么？”
    小女生都喜欢聊这种话题，赵成光有个侄女就喜欢说下辈子变成卡通人物之类的。
    赵成光听了，就觉得这种情况可以跟郭芷萌聊聊，让她多说一点话，不要睡着。
    包在棉被里，小姑娘跟赵成光说：“我想要一个爸爸。”
    不说想变成什么，郭芷萌开始做梦——
    “如果我是别人家的女儿就好了，人家的爸爸都不会打她们，会接她们上下学，带她们去公园玩，做好吃的饭给她们吃。”
    郭芷萌的生日愿望是，“有一个新爸爸，对我很好很好的那种。”
    当然，愿望就只能是愿望，郭芷萌也清楚。
    所以她跟赵成光强调，“我这是许愿，你不许笑我的。”
    这辈子没有，下辈子应该是有的。
    空气越来越稀薄，小姑娘突然抓住了赵成光的手，问他，“如果有下辈子，我可不可以当你的宝宝？”
    不需要风流倜傥，也不需要赚很多钱，只要像你一样就可以了。
    “当我的爸爸可不可以？”
    意识消失之前，赵成光只听到这样一句话。
    再醒来的时候，小姑娘却没跟他一起醒来。
    第321章 柳青的报复
    郭芷萌有心跳，但是呼吸越来越慢。
    医生在旁边科普道：“火灾会产生一氧化碳，当空气中的一氧化碳高达1.5％的时候，一个成年吸三四口就会失去意识，持续吸入13分钟就会死亡。”
    成年人肺部黏膜尚且完整都坚持不了那么久，更别提还没发育的儿童了。
    “孩子就算救起来，以后也是一个问题。”医生让赵成光做好心理准备，“肺部受损直接导致大脑供氧不足，大脑缺氧的直接结果就是记忆力迟缓，反应迟钝。”
    也就是说，郭芷萌这辈子都要靠专业呼吸机护理，避免“肺部纤维化”，除此之外，她没有未来了。
    不能学习，不能出远门，多走几步就会晕倒，大脑供氧不足。
    她的未来要怎么办？
    跟脑瘫差不多，下半辈子都离不开人了。
    “别说那么多，活着就好。”赵成光知道头晕恶心是一种什么感受，想不了那么多，他也很困，摇摇晃晃的扶着墙走了几步，挨墙边坐下。
    用力晃了晃脑袋，睁眼保持眼神清明。
    里头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他们要给郭芷萌吸什么气体，粘附颗粒，修复黏膜，达到跟正常呼吸一样的效果。
    肺部损伤，稍一用力呼吸就会很疼。
    鼻子呼吸也不行，嘴巴呼吸也不行，小姑娘该有多疼啊？
    经历过生死，劫后余生的赵成光真的很困，但是他不敢睡。
    眼皮就像粘了胶水一样，上下打架，实在是太困了，他站起来，问孙丽芳要电话号码——
    “给我郭芷萌妈妈的号码，我要跟她说话。”
    摇摇晃晃的，说着脚步都往后滑了一踉跄，坚持要看到那个女人过来，才能睡觉。
    他现在没有力气，也整理不好线索，脑袋乱糟糟的。
    脱水严重，孙丽芳给它接了一大塑料杯水，赵成光咕咚咕咚的全喝了下去。
    还是很困，孙丽芳问他，“你想干什么？”
    “我都说了我会在这里看着，你的任务结束了，可以回家睡觉了。”
    “没有。”赵成光垂下去的脑袋摇了摇，有气无力道：“我的任务没有结束。”
    承接了一个又一个，赵成光忽然笑了，“放心，我不是打电话骂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