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九渊,下一次交换身体,你只需要在子时自裁,他死了之后,你就能摆脱这个烦恼了。”
    “你早都想到这个办法了,为什么不去做?”
    仿佛数九寒天的一瓢冷水浇下来,元九渊蓦然清醒,这是他自己的声音,却不是他的语气,温故的生命似乎对他不值一哂。
    元九渊单手摁住阵痛的额角,心中冷笑,倒是个好法子。
    这一日清晨。
    水镜峰上轻风拂动,澄澈湖泊波光粼粼,金色锦鲤越出湖面,与展翅的仙鹤共同飞驰。
    湖泊之上有一个巨大的玄武神龟,早已仙逝多载,背壳成为贡弟子修行的广场。
    龟壳的纹路漆作金色,铺上雪色白玉板,四周悬挂玄月宗的旗帜,在镜湖的衬托下,一派庄严神圣。
    玄月宗的弟子此时立在广场上,明日将开启一年一次青年弟子外出历练大会,机会难得,每一座峰上只能派出一名弟子,由紫衣真君选中的峰主带领,一同前往秘境探索。
    按照惯例,今日将宣布外出历练弟子名单。
    “听说紫衣真君定下了紫芝师妹,凌霄峰定下徐复师兄,天道峰是李仁……这千鹤峰又是谁?”
    “千鹤峰谁去不都一样么?每一年就属他们的弟子丢脸,重真人道行高深,教出的徒弟却一个不如一个……”
    “元九渊到了金丹期,我看重真人不如派他去,丢也丢魔族的脸。”
    “重真人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这种好事能轮到元九渊?”
    嗤笑和私语落入元九渊耳中,他半抱着手臂,定定望着天空上方,置若无闻。
    很快,一道峥嵘金鸣声破开长空,正是传闻中的箫鸣金剑,一把巨大的金剑飞驰而来,停在半空中,剑上立着一位素衣老道,全身地围绕着淡紫色的仙光,正是重真人的死对头——天道峰的薛真人。
    薛真人站在剑上睥睨众生,派头风光无限,比起紫衣真君更像是一门之主。
    帝钟的声音响彻云霄,这次来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头发半黑半白,乱糟糟地缠在一起,面色通红,醉意朦胧地倚在药葫芦上,他穿的黄色道袍,衣摆上酒渍污浊,肆意地打着酒嗝。
    凌霄峰炼药的萧真人,俗称萧疯子,这个称谓弟子们只敢私下里喊。
    重真人是最符合自己身份的,他端坐在一只仙鹤之上,身披暗红的火鼠裘,目光在人群里扫一圈,落在元九渊身上,隐隐地勾起嘴唇。
    薛真人很淡然地开口道:“尔等此次外出历练,前往圣墟之地,各位峰主举荐七人,滕紫芝,徐复,李仁……元九渊。”
    下方的弟子一阵骚动,谁也没想到重真人竟然选中元九渊。
    但更让他们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重真人架着仙鹤飞向元九渊身侧,白鹤轻飘飘落在地上,他抬手理理剑上的火鼠裘,“小九,此次去圣墟之地路途艰险,为师有一物赠与你。”
    元九渊冷冷扬眉,重真人要不顾颜面,在大庭广众赠他一鞭子?
    重真人手掌一展,赫然出现一只小小的白鹤,翎毛雪白干净,栩栩如生,宛如一只缩小版的白鹤。
    周遭顿时静若无声,重真人手中的白鹤,正是他的独家术法,名为“雪鹤遥”,此物不知如何炼成,但作用很强,不论在秘境还是幻境,向上抛弃雪鹤遥,白鹤将化为坐骑,带领主人突破阻碍,重返宗门。
    元九渊眉头松弛,终于明白温故为什么说有师父了。
    重真人很自然地拉过他的手腕,放在他手心里,当着众人的面,轻轻拍着他的手背,“你是我重夷道的徒弟,不论身处何处,我都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若有人敢欺辱你,我不会放过他。”
    妙真从人群里走出来,她生得貌美,众弟子齐刷刷看过来,妙真扫一圈众人,目光落在李仁的脸上,“谁要敢欺负我师弟,先问问我手里的寒月剑。”
    “小九,师父以前亏欠与你,你这三年受了不少委屈,师父难辞其咎,等你从圣墟归来,师父将传给你雪鹤遥的秘法。”重真人郑重其事地望着元九渊。
    若是旁人,妙真会觉得不快,作为重真人的大弟子,她没有学到雪鹤遥的秘法,师父竟然传给小徒弟。
    但这个徒弟是小师弟,妙真高兴还来不及,甚至还觉得重真人对小师弟还不够好,“师父,三年了,你才知道小师弟一直受委屈?”
    “你作为大师姐,小九被人欺辱那么久,你为何不管不顾?”重真人冷瞥她一眼。
    妙真语塞,不论是师姐还是师父,全都很失职,一想到之前小师弟被欺压,她心里就很不爽。
    只能怪她自己一直粗心大意,没发现小师弟那么……可爱。
    李仁脸色煞白,这些话分明都是说给他听的。
    元九渊垂下眼,重真人搭在他手背的手指熟悉,梦里他一根一根剁下来,看他痛不欲生,好不快活,但如今这双手却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温暖,坚定。
    妙真走过来,手臂轻轻搭在他肩膀,千鹤峰师徒三人达成一条战线,向师门所有人宣告,以后谁敢欺辱元九渊,他的师父和师姐可都不是好惹的。
    此情此景,元九渊忽而低低笑出声,梦醒之时他憎恨天道不公,让他命运坎坷曲折,想要将天下生灵拉入深渊和他一起沉浮,报复天道的从不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