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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

    “你不用叫我师父,你已经不是青石山的弟子了。”
    扶尔一愣,而后垂眸低下了头,“是,大长老。”
    张译在一旁缓和气氛道,“哎哟,说这些干什么啊?哎,小扶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都记起来了吗?”
    扶尔笑着微微点了下头,可是脸上根本就没见多少的笑意。
    大长老起身,“我已经帮你暂时稳了心脉,但心魔,还是要靠你自己。”
    扶尔道,“多谢大长老。”
    大长老盯着他,幽深的看了两秒后道,“我想你已经知道自己的心魔是什么了。”
    扶尔道,“……嗯。”
    知道了之后,是舍弃还是接受,就看自己的选择了。
    大长老转身,“那我就先走了,你……多保重吧。”
    扶尔从床上起身,双膝跪地拜了下去,就像之前晨早时的千千万万次一样,“多谢师……大长老。”
    大长老的步子一顿,然后便头也不回地举步离开。
    扶尔跪在地上,一直到大长老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才抬起了头,眼眶瞬间热了起来。
    张译叹了口气,“小扶尔,你也别怪你师父狠心,门派有门派的规定,他不能违背。”
    望朔派首训,离派者终不得再入青石山半步。
    扶尔“嗯”了一声,他没有在怨恨或者埋怨,他只是觉得自己辜负了大长老对他的期待。
    张译扶着他起身,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张译和扶尔同时回头望去,就见许嘉正站在门口,手还举着未来得及放下。
    这倒是奇了,居然没有直接闯进来,而是懂礼貌地敲了下门。
    不过这并没有改变张译的态度,他指着许嘉骂道,“你个畜生!谁让你过来的,还不快……”
    “二叔公。”
    张译暴怒的话被扶尔打断,他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扶尔,“小扶尔。”
    “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房门被关上,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扶尔和许嘉两个人,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静静地一坐一站,却又显得莫名和谐。
    许嘉喉咙滚动了下,想了好久要说什么,可是最后说出来的不过也就是这句,“哥哥,对不起。”
    扶尔听见他说的话后,讽刺地笑了一下,半敛着眸道,“对不起?你是说趁我失忆的时候哄骗我,还是说为了你无辜屠杀的两座城池的人命?”
    他终究还是忘不了那个被刺穿的小女孩儿,放不下那两城池的人命。
    两人对视,许嘉边说边一步步地向他靠近,“我说对不起,是为了曾经逼迫你的那些事,是为了没有好好保护你,是为了……”
    是为了看你困在心魔中无法自拔的时候还曾卑劣地想过你永远都不要醒来。
    扶尔忽地凉笑一声,“你从来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许嘉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单膝跪地,两只手死死摁住扶尔的肩膀,眼眶赤红,“那你说,我错在何处?”
    扶尔道,“许嘉,这么多的罪孽我们到底要怎么还?”
    “许嘉,人命在你的心里到底算什么?”
    人命算什么?
    人命如草芥,不值一文。
    许嘉在触碰到扶尔的眼神后,蓦地鼻尖酸了,有些无力地笑了一下,低下头道,“扶尔,我能做的都做了,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了,你到底还要我怎样?”
    扶尔道,“虚情假意吗?”
    许嘉一愣,瞳孔蓦地缩小,握着扶尔肩膀的手不住地开始轻颤。
    “也是。”扶尔垂下眸,看着许嘉的头顶,“除了虚情假意,你好像也一无所有了吧。”
    这又是一盘死局,无解。
    扶尔放不下那两座城市的命,而许嘉不肯放过扶尔。
    最后也不过是相互纠缠,相互折磨,然后一起堕落一起疯狂。
    扶尔是天生的怜悯者,他对世间的悲情有着超乎常然的共情力,他天生就该是拯救苍生的那种人,要不然当初的他也不会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望朔派的弟子身份,转身投入了这无望的凡尘间;而许嘉,他是天生的狼心狗肺,他对情感的缺失几乎到了一种凉薄惨淡的地步,在遇到扶尔之前,在他的心里甚至没有是非对错之分,他不怨恨将他抛弃的阿娘,对人命的脆弱不屑一顾,甚至在看到自己阿娘残肢的时候,他的心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这样的两个人,到底是上天开了一场怎样的玩笑,才会让他们相遇、乃至相爱。
    这到底是一个相互救赎的故事,还是一个将彼此拉入万丈深渊的罪孽呢?
    许嘉说,“扶尔,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死都不会,你要是敢走,我便再去杀人,就算屠尽天下人,我也一定会再把你逼出来。”
    他看着扶尔闭上了眼睛,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悲恸模样。
    他惨淡一笑,用手指碰了碰扶尔的脸,“哥哥,好好休息。”
    周顺在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的四肢都要溃烂的时候,隐约间听见了有人的敲门声,他咳嗽了几声,示意那人进来。周顺的听力已经不太好了,他只能直直地正面躺在床上,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不过听到声音后他便婉转一笑,知道了来者是谁。
    薛荣宝哭着趴在他的床边,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什么,噼里啪啦的一大堆。其实周顺一个字都没听清,但他还是微微笑着听薛荣宝将话讲完,而后沙哑着声音开口道,“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