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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诞》 他追来了。
跟在许嘉后面的,是两列的精兵战马,是高举的几大把骨头旗。扶尔平静地看着挂在旗帜上的骨头,耳边又浮现出张译刚才说过的话。
我只知道他放出消息,说是一天找不到我们就一天杀一个人……
一天杀一个人……
一个人……
扶尔的眸色越来越深,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既不出生求饶也不转身逃跑,似乎和之前的千千万万次一样,他只是在等他一起共进晚膳。可是那眼中,已经再也没了那浅浅点点的笑意。
扶尔看着挂在旗帜上的一排排头颅骨,风从空洞间相互穿过,留下簌簌响声。从眼眶里吹进,再从鼻孔中吹出,再缠绵地绕在骨头中间不肯轻易离开,引起的碰撞还会带来清脆的响声,像是用小铁锤一下下敲着你的牙齿,那声音令人牙酸。
那一刻,他从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温和地站在夕阳的余晖下,甚至整个人多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可是只有扶尔知道,只有扶尔清楚,在那一刻,在许嘉朝他走过来的每分每刻,他都曾绝望地崩溃过千千万万次——彻彻底底,被拉入了无尽深渊。
许嘉看见扶尔的那一刻,其实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的心脏因为急速赶路而砰砰直跳,头也嗡嗡直响,只想不管不顾地朝着扶尔走去,哪怕死在半路上都在所不惜。
其实在扶尔离开那座死城后不久,可以说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许嘉就率人马到了那座死城,他先是面目表情地从那些惨象扫过,而后目光停留在了城门口的那两串马蹄印上。
他攥紧了缰绳,没了命地朝着马蹄印消失的方向死赶,片刻不敢停留,因为他知道,扶尔就在那个方向,只要他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追到他了。
在走到扶尔的面前时,许嘉突然就有些手足无措了,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反是站在一侧的张译率先说道,“你个畜生!”
说着就提剑向他砍了过来,许嘉立即警觉地后退了小半步,堪堪躲开了张译的剑锋。若是刚才再慢一下,那剑可就直接抹着他的脖子过去了。许嘉的眸色一沉,张译是真的想要他的命。没过一会儿,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快如疾风的缠绕在了一起。两个人都发了狠,招招毙命。
剑风无意间扫过人群,顿时就惨叫着倒地了一大片。
张译往旁边一瞥,提步就向房屋顶上飞去,有意将战场移开。而就当许嘉想要跟上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扶尔的声音,“许嘉。”
扶尔的声音其实在一片惨叫中并不显眼,甚至可以说是擦着耳朵飘过,但许嘉就是快狠准地捕捉到了,并下意识地顿住了身形,回过头去。
只见扶尔站在一片血污中,他的白袍上也染满了血迹,身侧歪七倒八地躺满了尸体,他对着他一笑,而后缓慢又坚决地举起了手中的剑,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扶尔感觉有好多话想说,可是当许嘉真的转过头和他对视的时候,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所以也只是淡淡地笑着看向他。说什么呢?谴责他吗?怨恨他吗?
好像是的。
但比起这些,有一句话他更想说,那就是,“许嘉,好好照顾自己。”
这句话就像是一枚小石子抛进了平静无波的湖面上,引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也唤回了许嘉的意识,他沉着脸,抓紧了手中的剑。
张译在房顶上看到这一幕,上前一步急道,“小扶尔!你干什么!”
剑划破了皮肤上的那层油皮,突突跳动的血管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扶尔的手又向前了一步,就听到了许嘉的冷笑声,“行啊,你死。”
许嘉伸手就拽过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直勾勾地盯着扶尔,眼睛里像是藏了一条毒蛇,“你死,我就让全天下给你陪葬。”
随着话音落下的,还有那个青年男子的头颅。他甚至连惨叫声都只来得及发出一半,就匆匆地被剥夺了再次开口的权利。
人群中爆发出了好几阵的哭喊,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哭着哭着便晕倒了在了地上,旁边站着一个背着孩子的女人连忙弯下腰去扶她,她身后背着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没有多余的手去扶,便只能无助地用膝盖盯着老人的背,无声地哭泣起来,背后和怀里的小孩儿像是感知到了阿娘的伤心,瞬间发出了凄厉的哭声。而人群以他们为中心慢慢散开,生怕因此而牵连到了自己,竟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去扶她们一把。
那分别是这个青年男子的母亲,妻子还有他的两个尚在襁褓的儿女。
扶尔的心瞬间就触动了一下,而后丝丝的抽着疼。
对面,许嘉已经又不停地拉过了另一个人,那是一个正值年华的姑娘,此刻正惊恐地对着扶尔摇头,嘴里无助绝望地不停说道,“不要,不要,我不想死,不想死……”
人群渐渐一个个都被官兵羁押,双膝跪在地上,排队等待着许嘉的猎杀。
许嘉的剑和扶尔的剑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上,他说,“扶尔,你的剑往前一步,我便往前一步;你的剑往前半步,我便往前半步。”
“我不会放过你,死都不会。”
姑娘最后没有死,与之垂下的还有扶尔手中的剑。而许嘉仍在死死盯着扶尔,手里的剑并未放下,他说,“扶尔,你跟我走吗?”
扶尔的嘴唇干涩,悲恸闪烁着目光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