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页

作品:《不举子

    不过缝上之后,他更觉得别扭了。张家不富,用的衣料皆是麻布缝制的,给张六娘的衣物更是最下等的麻布,粗糙得不行,磨蹭在……上很是难受。
    但他自幼过的是女人生活,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实在太龌龊,便不敢再想,强忍着不适入眠。
    翌日清晨,张六娘被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唤醒。
    张婶在外喜气洋洋地叫道:“六娘子,快来看哩!李家的定礼来啦!”
    说罢,不等张六娘回应,自作主张地开了门,径直走进来,扶他起来洗漱更衣。
    见张六娘仍要穿那麻布衫,张婶忙拦下道:“如今六娘子身份非比寻常,哪能再穿这样的衣裳,我已备上罗衣,即刻为六娘子拿来。”
    张六娘从未受过如此待遇,愣了一愣道:“……你去罢。”
    张婶风风火火地去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捧起一件十幅罗裙走进来,讨好道:“这罗裙虽旧了些,料子却是顶好,样式也不过时,六娘子将就着穿罢。”
    “将就”二字又骇得张六娘一怔,他赶紧摆了摆手,想说甚么,张婶却不等他接话,二话不说给他套上裙子。
    套的时候,张婶见他裤子有裆,便伸手摸了一把,疑惑道:“怎地将裆缝上了?”
    张六娘:“……”
    他脸唰的就红了,连忙推开张婶,支支吾吾片刻,语焉不详地糊弄了过去。
    又见张婶仍要接着为他更衣,张六娘立即起身,胡乱地拉起罗裙,挑了根络子系上,等一切都做好后,才磕磕巴巴地说:“咱们去看定礼罢。”
    张婶顿时被转移了视线,欢欢喜喜地带张六娘出去,一边走,一边夸赞道:“李家不愧为官宦人家,定礼丰厚实为我平生未见。”
    张六娘不由自主微笑道:“应是如此。”
    出了门,只见余氏站在晒谷的大坝上,正低头把玩着一只红绿销金鱼袋。张婶见了又是一阵咂舌,道:“竟是销金的物事!”
    余氏也觉得稀罕,不过她不喜张婶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便斥道:“我娘出嫁时,夫家下定礼亦是用的销金鱼袋,有甚么好稀奇的。”
    张婶自知说错了话,不再吱声。
    余氏打开鱼袋,从里面掏出一张烫金笺。她横看竖看,硬是没瞧出上面写了甚么,又不愿在下人与张六娘面前失了脸面,对张婶道:“去寻老爷来,叫他来读礼物状。”
    张六娘轻轻咳了一声。
    余氏抬起眼,问道:“怎么?”
    张六娘迟疑片刻,道:“我来读罢。”
    余氏高高扬起眉:“你识字?”
    张六娘道:“认得一些。”
    余氏心里不悦,面上装出和颜悦色:“我怎不知?”
    张六娘小声道:“悄悄学的……”
    余氏心里更不悦了,心道一个女子学甚么字,简直是在作妖。但张六娘此刻身份不同以往,便强行抑下火气,将烫金笺扔给他,粗声道:“你读罢。”
    张六娘又迟疑了片刻,道:“不是应当去中堂……”
    女方接受夫家定礼时,需至正厅告知天地祖宗后,才开启定礼盒,余氏这般行径已是不合规矩,若再在此处宣读礼物状……
    余氏蛮不讲理道:“正厅那是甚么地方,接见我父翁之时都没用那处,如今不过嫁个次女,用得着去正厅那般麻烦?我说在这读,便在这读!”
    张六娘不愿与她争执,心道随她去吧,正准备拆开烫金笺,突然被一声厉语喝止。
    原来,张老太爷也听闻了此事,日夜兼程从城中赶到乡下,谁知还未进门就听见余氏如此胆大妄为之言,整个人顿时气得毛孔通畅,呼吸粗重,二话不说拎起拐杖朝余氏扔来:“——村妇之见!”
    余氏猝不及防,陡然被木杖砸了个正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傻了。
    张老爷闻讯赶来,虽跟余氏是一个想法,但为了自己“孝子”名声,亦跟着拎起了木杖,朝余氏狠狠砸去,怒骂道:“无知妇人!”
    余氏被砸了第二下,“唉哟”着回过神,泪流满面地窜逃。
    一时间坝中鸡飞狗跳,鬼哭狼嚎,好不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三)
    经此一役,余氏这才收敛了嚣张行径,服服帖帖地将定礼盒送到正厅,又服服帖帖地拜祭了天地祖宗,挑巾开启礼盒,叫张老爷解封诵读礼物状。
    张老爷咳嗽一声,肃容整装地拆开烫金笺,拖声唱起词来。
    起初他还有些漫不经心,毕竟张家祖上也有做官的,再加上大宋门第观念淡薄,农户做官并非甚么稀奇事,比起忌商清贫的官僚,他更爱家底丰厚的富贵人家。
    然而越读,他越是诧异,不知这李家是打肿脸撑胖子还是怎地,下的定礼竟意外的丰厚,虽比不得王侯世家,但在恭州一带,已可作为最好的定礼了。
    他不由带上了笑容。
    而余氏同样越听越欢喜,在心里飞快地打着算盘,默默算着进账了多少钱,等算完,她已满面笑容,抚掌赞道:“真是个好夫家哩!”
    张老太爷嫌弃她这副市侩模样,冷冷盯了她一眼。
    余氏霎时没了声。
    接受完定礼,接着便是回礼。余氏不舍到手的酒果菜肴又要送回一半,便吩咐下人随便仿制一份次的,以此滥竽充数,幸好被张老爷发现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