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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玫瑰花与加湿器》 “薄阎。”他声音不大,在嘈杂人群中根本分辨不出,但薄阎的视线根本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我带你离开这。”薄阎握住池寂的手,对方看起来极不舒服, 需要治疗。
池寂被他握住,目光扫过惊惶绝望的人群,面上流露出不忍, 低声喃了句什么。
“这么多人都会死……”
薄阎听见他说。
薄阎犹豫片刻,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他肩上。
“不一定要死的。”岛屿下沉、人群惶恐, 薄阎手指轻轻拭去池寂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被蹭上的一点泥痕,对他说, “等我一下,我去看看。”
“去哪里?”池寂茫然。
薄阎看向海面。
“底下。”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快回来。”
薄阎承诺着,放开池寂的手,那一圈温暖迅速被吹得冰凉,池寂下意识抬手,覆住刚刚还留有对方温度的肌肤,看着对方突然消失的方位怔然。
他想得到薄阎可以随意离开,但从未想过对方竟可能拥有让岛屿停止下沉的能力。
然而,那又将付出什么代价?
他混沌的、因为忙乱和剧跳的心脏而不甚清明的思绪忽而想到,而人群在四周嚎哭,岛屿愈来愈向一侧倾斜,聚集在酒店天台满满的人惶恐地向高侧移动。
倾斜的角度立不住脚,便七手八脚抱住边缘的石墙,那些石墙低矮宽阔,绝非栏杆那样好攀援。大人一手拉住小孩,一手抱住石墙,即使如此也在边缘摇摇欲坠。
一些融合了植物基因的人奋力伸长自己的末梢,可耐旱植物往往缺乏弹性,刚直的枝干因用力绷得断裂,一时哀嚎声一片,灰色的石墙上留下一片片或乳白、或淡绿的汁液。
池寂头疼欲裂,脑中嗡然,他将手用力按在石墙边缘,晃了晃脑袋醒神,忽而感到有双手拽着自己的衣角。
“薄阎。”他脱口道,随后便意识到不对,垂眼看去,拉住他的是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
“大哥哥。”那孩子眼睛很大,一看便让人印象深刻,“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啊!”
一个浪潮扑过来,失去稳定性的岛屿就像一只断裂的帆板,在吞噬一切的深海里摇晃。
剧烈的晃动,本已陷入大半的岛屿只剩这座酒店还在水面以上,而随着底端吃水更深,人们所在的这侧更是被高高翘起,霎时间“哧哧”声不断响起,承受不住的人绝望地惨叫着滑向另一侧,距离那渐渐吞掉岛屿的、深色的海水越来越近。
那个身体瘦弱的小男孩眼看便要摔倒,池寂条件反射地拽住了他的胳膊,小男孩被拽着反撞了下他的腰,硌住了石墙尖锐的边缘,疼得一个激灵。
池寂低低喘着气,他一手拉着那孩子,另一手紧紧贴在石墙被许多断裂的植物末梢汁液喷溅的背侧。玫瑰叶子已经在他不自知的时候长了出来,牢牢吸附在干燥的石墙上,柔软的表面微微颤抖。
小男孩怯怯抱着他的腰,带着哭腔道:“谢谢哥哥……”
池寂本会开口安慰他,可这生死一刻之间,他眼睛死死盯着波澜阵阵的海面,牵挂着孤身前往海下的那个人,突然感到后悔。
薄阎本来不用管这一切,是他要来旅行,他选择的这座岛,他表露出不忍心,于是薄阎跟他来,连人类感情都不懂的薄阎,为这里素昧平生的人们,去冒一个巨大的险。
而他甚至……还没有向他道别。
心口又一次沉闷的敲击,他不禁想捂住胸口,可却腾不出手。他面色一定很难看,否则不会连一个惊慌的小孩子都看得出,那孩子关切地问他:“哥哥,你心脏不舒服吗?要我帮你揉揉胸口吗?”
如果是平常的池寂,一定能反映过来,那完全不像一个受惊的孩童会说的话。
“不用……”他勉强地支住身体,几乎所有力量都用来攀住愈渐倾斜的石壁,声音极轻。
“大哥哥,你为什么不看我?”孩童童稚的声调里流泻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残忍,他显然没把拒绝听进去,小小的手掌抬起,轻轻贴在池寂心口的位置,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还侧目注视着海平面,神色疲惫的池寂,声音带着一丝古怪的愉快,“没关系,反正你快要死了。”
岛屿一寸一寸向海洋深处没去,无数人绝望的求救声中,朝霞仿佛比晚霞更加苍凉。落到天台另一侧的人们,脚踝已经接触到冰冷的海水,而来不及上楼的人已经化作海洋中一个个橙黄色的小点,连叫喊声都不再听得见,随波逐流,越冲越远。
心口的疼痛像一道闪电,又快又剧烈,剧痛使池寂混沌的神智陡然清醒。他视线慢慢落到那张笑得天真残忍的脸上,又缓缓垂落,看着自己被刀划开的胸口。
枫平指间夹着刀刃,在池寂的注视中,又愉快地捅了一次。血珠终于涌出来,像丛生的南天竹,流满了他收回的手掌,湿透了青年胸口的薄衫。
“别怪我呀,我的刀太薄太利,只捅一刀的话,即使抽出来你也不会流血。”枫平朝他展示自己得意的武器,有些遗憾道,“啊,卷边了——小池哥哥,你戴了什么好东西,竟然连我的刀都穿不透?”
“反正你快死了,留着也没用,不如给我吧,回去交给叔叔,证明是我杀了你,好不好?”
池寂抬手捂住胸口,血液糊满了指缝,还在不断向外涌出。耳鸣使他听不清声音,他重重喘了口气,呼吸越来越困难,行凶者的脸分成两个,不行看不清,头越来越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