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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君宠难为

    刺耳笑声中,小丫头哭得眼前都模糊了。她又两手在地上胡乱抓着雪,却抓到了一个冰冷生硬的东西。
    “剪刀……”
    小丫头突然举起剪刀,
    “你住口!不然……”
    “不然如何?哈哈哈,你想杀了我?我爹爹也想我死,徐大人也想我死——我是桩罪孽,是个丑角!那就让我死啊!为什么你们都不动手?来啊,动手啊……你替你们大人,动手啊!”
    小丫头满脸眼泪鼻涕,真的一剪刀刺了下去!
    噗地一声,剪刀入肉。可眼前那女人明明毫发无伤……所以这血,是谁的?
    小丫头双手抖着,睁大双眼。她手上剪刀被人接了过去,那只手纤长,却只剩下两根手指。剪刀就扎入那手掌心中,苍白的皮肉下却涌出了鲜血,点点落在雪地上,像大红的梅花。
    一双手臂抱住了她,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梅香,不行。不能伤人。”
    “可是……可是她害了你……她还要上门来……太欺负人了……夫人!你这么好,凭什么啊……凭什么他们要这样欺负你……夫人!”
    小丫头哇哇哭着,跪在雪地里,滚烫的眼泪砸在雪上,融化出一个个小坑洞,却融不开这一整个冰冷的寒冬。
    “别哭了。我又没事。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张煜将肩膀上那斗篷解下来,披在梅香肩膀上。然后他抬起眼,正对上女人的目光。
    四目相对。张煜的眼睛里像是幽深却清澈的潭水。对面那女人的眼神里,却好像废弃太久的一口古井,深不见底却又满是怨憎。
    “你还站不站得起来?”
    “你想干什么?”
    “若是还有力气,便跟我进来吧。我想你也不愿我来扶你——就如你所说,我毕竟是个男人。”
    那女人眼眸一缩,随即冷笑出声。
    “让我进去?哈哈哈……你竟然让我进去……你想做什么?”
    “徐府外从没有冻饿之殍。我不能让人死在徐府外,哪怕是你也不行。”
    “你竟然这样好心?你以为你是个菩萨吗?笑话……你究竟要做什么?”
    张煜已经站起了身。雪落在他单薄的肩膀上,风吹着他的头发,将他耳垂冻得通红。他淡淡一笑。
    “你怕什么呢?是怕死么?既然能在这种天气独自走到这里来,恐怕你也做好冻死在外面的准备了。所以你究竟在怕什么——连死都不怕,你却怕与我进徐府?”
    “……谁怕你?笑话!”
    大雪满天。很快,徐府门前曾经躺过一个人的痕迹,就被冰雪埋没了。只有靠近门槛边的地方,还能看出地上星星点点的红,远远望去,好像一朵朵红梅怒放。
    大雪满天,这人间冰冷刺骨。却总有良善之人以血为供,在雪地里开出了花。
    【李杜】奉旨成婚之十四
    那女人在徐府住了几个月。
    最初几日,她不肯吃饭。梅香或者别的仆役送饭给她,她就将饭菜掀翻在地。她说她要见徐大人。
    “我们大人不在。就算在,也不会来见你!”
    然而女人骂得太大声,最终将张煜也给惊动了。
    女人瞪着一双幽阴的眼,一眨不眨看着他。张煜叫人重新端饭来。
    “若是在那些话本里,我该亲手伺候你吃饭,叫你妹妹,然后做主让你也嫁给徐宁。”
    张煜说,
    “但我是个男人,我没有什么女德好讲。我不想做什么贤德的妻子,我留在这里唯一的原因,是我爱徐宁。所以我不会让你也嫁给他……或者说,在我不爱他之前,这件事我做不到。不过话说回来,若我不再爱他,我也不会留在这里。这事情也轮不到我做主了。”
    张煜一边说,一边将新端来的热气腾腾的饭菜放在桌上,
    “至于亲手喂你……你若是不觉得肉麻,我也可以配合。你想吗?”
    “我不想。”
    女人的视线一直跟着张煜的动作走。张煜最开始以为她很饿,所以在看饭菜。后来他意识到,原来她在看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缺了三根手指。
    但他什么都没说。她也没有。她沉默地接过饭菜,大口大口吃了下去。眼泪和菜叶一起咽在嗓子里,女人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边吐边哭。
    张煜安静地坐在一边等她哭完,然后又给了她一份热饭菜。
    那之后,女人每天都听话地吃饭。张煜没有再去看过她,她也没再提过要见张煜。
    她甚至不再提出要见徐大人。
    大雪下了数日,终于停了下来。这一场雪太大了,压塌了漳州城里数十间民宅,又封堵了道路。粮价飞涨,木炭告急。徐大人不在,张煜做主设置粥铺,为受灾贫民提供米粥果腹。他还将徐府大门敞开,几间屋子都腾出来给家宅坍塌的百姓居住。
    院子里多了不少人,张煜几次看到女人的窗子被扒开一条缝,一双幽阴的眼睛在看着自己,但他没空理会。
    张煜很忙。他已经有点吃不消了。
    以往徐宁不在的时候,遇到事情也都是他在操持——政务上,他本来就不输给任何人。
    但是今年不一样。
    今年他的身体撑不住了。
    可是,此刻他若不撑,还有谁能撑?
    忙碌几日,没时间吃饭,更没空好好睡一觉。张煜站在院子里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跌倒。他扶住一边的廊柱,向后退了半步,靠在上面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