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童没怎么设防,一双眼睛困得睁不开,只影影绰绰地看得见前边站着一个白花花的人影,这白有些太过不真实,让小道童有一瞬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已得道成仙,见到的是天上的仙人。
    他迟钝地道:“有,有……你想要多少?”
    白听泉又一连串地报了四种,得到的回答都是肯定,他这才淡淡松了一口气,温声道:“天枢草六钱,另外四种分别四钱。”
    小道童慢吞吞地应了,不紧不慢地用小药秤分别称好,仔细包好,恭恭敬敬地递到白听泉面前:“你要的药草。”
    白听泉并没接,他又问:“药炉可还能开?”
    小道童好像才反应过来了什么,眨了眨眼,总算清醒了一些,他颔首:“能开,最近没什么弟子约,药炉都是空闲的。”
    白听泉这才真正地放心下来,他随手拿来纸笔,将配比和火候仔细写下:“那劳烦你们,按着这个方子来。”
    丹草峰的药堂能炼丹,白听泉倒也曾在魔宗学过,只不过他不擅长,平均炼五次就会炸一次炉,白听泉不想在听雪峰上担这些风险,也懒得张罗这些麻烦事,索性将一切都交给了药堂。
    小药童答应下来:“可以,不难,那麻烦你明日酉时来取。”
    白听泉淡然颔首:“好的,那麻烦了。”
    送走了白听泉之后,小药童才回神,仿佛遭到了当头一棒,他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眼药方,似乎又回忆起来那人腰间银蓝色腰牌上的“泉”字,表情忽然变得惊慌而无助,他连忙关了药堂的门,收好灵草,拿着药方踉踉跄跄地赶向听雪峰。
    白听泉从药堂回来就睡下了,今日下午与温止的切磋实在耗费了他太多力气,况且床褥都非常柔软,他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因此,他不会知道,那个药堂的小道童追来了听雪峰,还去拜见了温止。
    小道童谨慎得都不敢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药方呈在温止的面前。
    温止的眉头起初是紧皱的,在他看完药方之后,眉头舒展开来,甚至唇角微翘,露出个极难得的微笑。
    小道童大惊:“沧浪君……”
    温止谨慎地将药方按原来的折痕折好,推回小道童面前,温声道:“你来找我,是为何事?”
    小道童皱着眉头道:“沧浪君,白听泉他……”
    温止敛眸,忽地放下手中的笔,又掀起眼帘看他:“他是听雪峰的大弟子。”
    小道童立刻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胆战心惊地瞬间改口:“……听泉师兄。”
    温止这才重新拿起笔,不咸不淡地道:“如何?”
    “听泉师兄他出身魔宗,弟子重新看了一眼这药方,其中这天枢草和晦星草就是魔宗制毒时最常用的药草,弟子担心听泉师兄会做出一些不冷静的事……”
    温止稍停顿一下,不以为意道:“不是还有另外三种,那三种是作何用的?”
    小道童的笑容一下子僵了:“弟子……弟子才疏学浅,还不曾研习。”
    温止对宗内的弟子们脾气向来都是很好的,即使外界都传他冷面、冰山,不好相处,但其实琅剑宗的弟子们都知道,沧浪君的很好,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真的生气,更不会像有些长老那样摆架子。
    但这一次。
    温止抬眸,声音暗含责备,果断严厉:“魔宗之人,并非全都十恶不赦,况且你自身学艺不精,带着偏见而来,那你可知,另外那三种药草并非只出现在魔宗之中,甚至琅剑宗内也有些清心静气的丹药以他们为原料?”
    “若琅剑宗弟子都如你这般,行事急躁急功,又见识不足,要罔顾了多少人的心意。”
    小道童被温止身周散发出的威压吓得不敢说话,他慌忙认错,温止眸中厉光散去,提笔写字,同时对小道童道:“太晚了,你回去休息吧,这药方没有问题,随听泉的去吧。”
    见小道童离开,温止缓缓地拉开左袖,右手手指轻轻压在那手腕中央那一条黑线上。
    良久,他收回手。
    唇角勾着,浓密睫羽轻轻垂下,轻轻摇了摇头。
    他这小徒弟,倒是还有几分良心。
    小道童战战兢兢地回丹草峰的一路上,都在怀疑自己刚才的经历。
    他竟然把沧浪君惹生气了。
    想到沧浪君的眼神,他又是一个哆嗦。
    白听泉白听泉……你到底是有什么本事……
    白听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软,尤其是握剑的右手,几乎要抬不起来。但体内那一股微弱的灵力走了一个循环之后,会让他全身酸痛有一点缓解。
    白听泉洗漱完毕,挑了一套他最喜欢的红色长衣,抬着一条几乎废掉的右胳膊,扎了一个松垮歪斜的高马尾。
    他知道,今日他也逃不过去的。
    饶是白听泉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当他一拉开门,看见温止傲然立在他的门前,他们两人一刹那间四目相对。
    温止淡然清冷,镇静地看着他。
    白听泉却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他结巴道:“师……师尊。”
    温止鼻腔哼出了一个“嗯”字,二话不说,径直扔给了白听泉一柄竹剑。
    白听泉哭丧着脸,一张漂亮到雌雄莫辨的脸垮垮的,让人有一种想冲上去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