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这种时候，梁云细细打量，才发现自己的父亲虽然精神状态看上去还好，身体状态也很健康，那双眼睛却依旧不可避免地浑浊起来。
    他的眼神变了。
    这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年纪已经不小。
    她若无其事地问：“之前说过让您再开一个小号来着，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
    刚刚还面带笑意的老梁听了这句话，恨不得跳起来打她的头。他吹胡子瞪眼的，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这种话以后就不必再说了，你是我的女儿，又不是我老娘，指挥我生孩子干什么？你看你都这个年纪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去结婚生孩子的话。我都没干涉你，你就别来干涉我了。”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渐渐颤抖，却依旧倔强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我早就想得清清楚楚了。反正等我死了之后，眼睛一闭什么都看不到，这以后的事情什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是万贯家财死了之后，难道还能到地下去陪你不成？”
    “再说了，我现在去找个人生个孩子，我又不爱她，给不了她婚姻，这不就是找人代孕，”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梁云：“代孕可是违反国家法律的，你说是不是？”
    梁云沉默了片刻：“对，是这个理。”她微微地笑了笑：“我正准备说，国家有一项新技术正在研制当中，也许过不了几年就能成功上市，解放女性不必再受生育之苦。”
    老梁听得大为好奇，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是什么样的技术？说来听听。”
    他招手叫人送了热茶过来，捧着茶杯看着梁云，似乎就等梁云讲古。
    梁云哭笑不得，也依旧认真地向他解说：“是人工子宫技术，配套技术，包括生物胚胎的制造技术和培养技术。”她狡黠地看着老梁：“详细的技术原理需要我细说吗？”
    老梁大为摇头：“那就不必了。”考虑了一会儿，他悄声说：“那会不会有伦理上的问题？”
    “只是对外推出而已，”梁云说：“并不强制要求所有人都使用。但是对许多人士来说，这应该是解放身心的技术发展。从胚胎期开始，就会从母体脱离进入人工子宫，全程模拟在理想条件下的母体反应，对婴儿的发育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当然，更大的好处在于解放女性。不必再经受十月怀胎和生孩子的痛苦，产假这种事，也可以成为历史。”
    老梁听着畅想了一下，感慨道：“要是能推广开，那可得解放多少劳动力。”他摇了摇头：“只怕有些人会拿各种理由说事儿。我都能想到他们怎么说了，这样不利于培养孩子与母亲的感情，不利于培养孩子的天性，可能会有各种隐患……”
    梁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没关系，”她依旧说：“短时间内会有这样的想法，时间长了，一切都会得到验证。”
    “况且……”
    老梁的视线立刻落在她身上：“况且什么？”
    “现在地球的资源不足以供养这么多人，才导致这么多纷争。如果有新的星球，发现需要大量的人口对外进行开拓呢？”
    老梁听了大吃一惊：“你这一天天的都在干些什么东西？这节奏变得很有些快啊？”
    梁云失笑，靠在他身上笑得前倒后仰：“爸，你一向都知道的，我一直是想一出是一出。再说了，有了问题就去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我不就是在想办法吗？”
    “你这想办法的路子有些野，”老梁评价：“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太过粗暴了一点。”
    “伟人都说了，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那我只要能解决问题，并且不违反法律与道德，那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个办法还能极大的促进社会发展，从一颗星球脚步拓展到几颗星球之后，人类的目光也会变得广阔，不会再局限于视线所及之地。”
    老梁注视着女儿。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格外闪亮，整张脸似乎都是发光，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他从来都无法理解的憧憬与向往。
    他想，这样就很好了。不管她最后日子过得怎么样，这一刻她是高兴的，并且对未来充满希望，那么这个选择就没有错。
    他笑了笑：“你目光远大，老爸可跟不上了。我这一辈子，好好守住地球上的基业就行了。别的不说，好歹给你一个稳固的后方，对吧？”
    他感受到女儿亲密地靠在自己的肩头，心中暖融融的。
    就这样吧。
    父女二人享受着自己的新年时，国家研究院里，正有人为梁云提交的这项技术而发生争吵。
    不是看不到这项技术所能带来的巨大变化，当妇女从家庭中得到解放，不再为生育所累，对社会的促进毫无疑问。可同样的，这项技术也会给社会带来巨大的动荡。
    特别是在技术连连发展，许多的岗位被机械与人工智能占领，劳动密集型企业大量转行的现在，这样的技术如果出现在社会上，会导致更多人的失业。
    “这是未来社会发展的必经之路！”有人拍着桌子大声咆哮：“就算现在不出现未来的一天，人类也总会为了自己的需求而发展出这样的技术。仅仅只是因为一时的社会动荡，就想要封存这样的技术，你们这是在开倒车！”
    “只看着未来，却不顾脚下吗？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失业的人群进一步上升，社会的稳定被破坏，现有的大好局面都会化为乌有，到那个时候别说什么人工子宫，生存都会变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