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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对入朝堂

    李念双目骤然亮了起来。
    “那你附耳过来,我细细说与你听。”
    马车在渐渐驶入宫墙内,一点声音也未泄露出去。
    内侍传来消息时,承德帝有些无力的瘫软在榻上,只是巴巴盯着殿门的方向,看清那道小小的身影时,死气沉沉的目光透出了几分生机,颤抖着唇招手,声音像是从喉腔中挤出来的一般难听,“念儿,凑近些,让父皇好生瞧瞧……”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承德帝久卧病榻,面色笼罩着死气,整个人从内里透出一股腐烂的感觉,好似一具靠着口气续命的行尸走肉。
    他这副模样极其的吓人,不过短短数日病情越发严重,眼看便是无力回天的模样,像是话本中描绘的恶鬼妖邪。
    李念有些害怕的攥紧了季思衣袖,小心的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藏在季思身后,仅露出小半张脸,眼神满是惧意的盯着眼前这不人不鬼的大晋君主。
    季思垂眸看了眼,轻轻拍了拍李念紧绷着的背。
    后者虽还是怕的紧,可想到来时路上季思叮嘱自己的那番话,只能咬着牙强忍着惧意,松开衣袖凑上前去,张了张嘴有些犹豫的开口,“父……父皇……”
    “你……你叫朕什么……”承德帝瞪大了双眼,感到万分讶异,想撑坐起来却四肢无力的跌了回去,只能难以置信的重复了遍,“你叫朕什么?再叫一遍,可好。”
    既开了口,后面便显得轻松许多。
    “父皇。”
    李念的声音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脆生生的语气带着点局促和不安,落在承德帝耳中却让他红了眼眶,“朕从未想过还能亲耳听见你唤父皇的一日,你可是原谅父皇了?”
    真论原谅,李念是谈不上的,他压根不记得当年发生了什么,与其说承德帝对不起他,实则对不起的是宛妃,可他不是宛妃,没资格替一个死去多年的人谈及原谅二字。
    虽是这般想,可面上李念却是点了点头,“大……祁先生都同……儿臣说了,当年之事父皇也不知情,也是受奸人蒙蔽才会那般,他还同儿臣说,父皇是大晋的皇帝,是一国之君,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儿臣虽年岁尚小,可谁人待儿臣却还是能分辨出来,父皇待儿臣极好,儿臣不应任性做那些让仇者快亲者痛之事,祁先生还说了,父子亲情,血浓于水,是断然分割不开的。”
    “你当真如此想,”承德帝心头一震,眼眶又红了几分,“都是祁煦同你说的?”
    “是的,不仅如此,先生最近给我讲学,说的是策论史实和律法,儿臣愚笨任有许多地方不明白。”李念小脸皱成一块儿,极其为难的模样。
    承德帝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润,“祁煦的文才在整个临安也是数一数二的,若不是……总之你听他讲学定会受益匪浅。”
    “儿臣知晓。”
    孙海在一旁捂嘴笑了笑,语气愉悦道:“五皇子一来,瞧着陛下脸色都好了不少,看起来什么珍稀药材,都比不上五皇子这一味心药来的有用,老奴早早便说了,父子哪有隔夜仇,五皇子不过是未想明白罢了。”
    后面这句是对承德帝说的,后者扬了扬唇露出抹浅笑,“既如此,不如你便回长天宫住吧,朕也好时常能看见你。”
    闻言,李念脸色微变,小心翼翼侧眸看了一眼季思,见他抿着唇有些锋利的线条,只好寻了个托辞,轻声细语说,“儿臣虽也想时常见到父皇,可宫里所有一切于儿臣而言十足的陌生,儿臣不想一人待在空荡荡的宫殿之中,怕的紧,祁府必定是儿臣长大的地方,若是离开断然是舍不得的;更何况先生要给儿臣讲学,住在宫中怕是有诸多不便。”
    “却是这个理,”承德帝挥了挥手,“罢了,就依你吧。”
    “谢父皇!”无论再如何乖巧,总归是稚子心性,喜怒都写在脸上。
    被这笑容感染,承德帝好似也觉得心头惬意了不少,拍了拍身旁的龙榻,温声而言,“坐到父皇身边来,同父皇好生说说你的事。”
    李念又看了季思一眼,见后者微微颔首,这才走了上去。
    二人聊了几句,李念不是话多的性子,承德帝困意上来也觉得疲惫不堪,便欲开口让人退下时,却听那道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不知可能说?”
    “哦,念儿有何事相求?说来听听。”承德帝强撑着清醒问。
    “可否求父皇饶了祁少卿?”李念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查看眼前之人的神情,见瞧不出生气的迹象,方才继续道:“当年之事虽是祁少卿犯下大错,可深究起来最大的过错并不在他,相反若是没有祁少卿,儿臣如今指不定在何处受苦,能否活着都尚且不知,更莫要说同父皇相见。”
    “祁少卿救我一命养育我多年,祁府更是从未少过我的吃食,反之待我极好,真要论起来,祁少卿不但无罪反而有恩,世人常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祁少卿于儿臣不止滴水之恩。”
    承德帝冷着脸听完了这番话,并未应下或是拒绝,而是反问了句,“这番话是谁教你说的?祁煦?还是祁匡善?”
    一旁的季思垂下眼眸。
    李念更是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支吾道:“没……没人……”
    “唉,”承德帝叹了口气,“祁然一事朕自有打算,你莫要再多问,朕知他待你如何,自是不会为难于他,你好生待在祁府,这些日子不太平,若无人陪同切莫一个人出府,千万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