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无言，他仿似意识到什么，表情几番变化，从最初的悲痛转为了自责，两者交织，既是痛苦又是挣扎。
    一场突如其来的记忆他至亲至爱的师尊亲手杀了他，这个认知对顾琏易造成的冲击太大，导致他一时什么也来不及思考，此刻恍然间、顾琏易明悟了过来。
    他怎么会这么想，仅凭一段无中生有的记忆，便认定师尊会那样。
    及至此时，顾琏易扪心自问，他的师尊，真的会这么做吗？
    师尊如此待他，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意识到自己的武断，顾琏易心中惟余深深的后悔，“师尊，我……”
    后续的话仿佛卡在喉头，再次对上师尊的视线，顾琏易满目哀伤早已转为了羞愧，但那记忆有如潮水般，在他产生这样的想法时再度铺天盖地袭来，直至将他淹没，叫他无法再继续思考下去、头痛欲裂。
    百里衍似有所感，看见顾琏易的痛苦表情，微抬起手打出一道灵力将他笼罩。
    随即他淡声道：“勿要再想。”
    随着他的话音，顾琏易的神情方才慢慢缓和下来。那道声音似贴得极进，仿若在他耳畔响起，丝丝缕缕钻入耳膜，一瞬间将他脑海中纷乱的杂绪摒除。
    同一时间，一股强烈的倾诉欲占据了他的心间，顾琏易掀了掀眼皮，直视师尊面容，就要把心底埋藏的那份特殊情感宣之于口，“师尊、”
    正当他刚说出师尊二字时，房间外，温淮的声音随之响起。
    “师尊，弟子回来了。”
    一声过后，温淮带着刚取来的玉简走入屋内。
    房中，顾琏易的表明心迹被打断，也便没再接着往下说去。
    一时间，他又生出许多庆幸的情绪来。
    还好……还好二师弟回来了。
    若方才他真的一时冲动把那话说出，届时又当如何自处。
    顾琏易看了眼百里衍，缓缓抿了抿唇。
    他不确定，师尊会否接受自己。
    且不提他们二人皆为男子，就说两人之间的师徒名分就有些累赘。
    修真界中同行结为道侣并不鲜见，可师徒之间结契却是少有。
    顾琏易亦不敢多想，那样太过奢望。
    在温淮进门的刹那，百里衍见顾琏易平复下来、便收回了灵力。
    温淮入房后将玉简交到顾琏易手中，声线与平日里的爽朗嗓音一般无二，“大师兄，你的玉简。”
    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听出温淮话语里的探究之意。
    温淮仍是有些不信。
    方才他去顾琏易房中取玉简时，这玉简规规整整摆在桌案上，不像是忘了拿，倒像是……被有意留在那的。
    只是温淮不太能把做出故意将他支开这样的事、与顾琏易联系起来。
    他所熟知的主角是光明且磊落的……
    思及此，温淮一顿，总归他应当不会错的。
    或者说，是剧情不会有错。
    若不是这样的人设，想必顾琏易也当不得主角。
    这同时也是众多读者喜欢主角的原因。
    人们都向往一切美好的东西，而这样的性格恰恰是受众人所吸引的那一类。
    但这又与他方才所见相悖，温淮忽地陷入纠结。
    最终还是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顾琏易说要先离开，让师尊休息。
    见他如此，温淮便也懵里懵懂跟着走出了房间。
    待两人已快走到弟子所居院落时，温淮才觉出不对，“大师兄不是有功法要请教师尊？”
    分明他都将玉简带了来，因何又不问了。
    这无疑让温淮的怀疑更加深几分。
    顾琏易略微一顿，继而解释，“师尊今日对付擎苍消耗太大，先前是我考虑不周，明日可再来问。”
    “是吗。”温淮看他，动了动嘴唇。
    果然……
    温淮正想着，倏然闻见顾琏易叫他，“二师弟。”
    听到这句，温淮点头，“何事？”
    下一刹，只闻顾琏易继续道：“你相不相信前生。”
    闻言，温淮蓦地滞住，心中在此刻骤然翻江倒海起来，开口时嗓音有些低，含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他盯着顾琏易的眼睛，“大师兄此话何意？”
    难道……
    是了，从刚才起，他心底的那股不对劲直至此时终于有了解释。
    顾琏易听到他问，像是猛然间反应过来似的、只摇了下头，没再接着开口。
    温淮定定看着他，试图从他口中探听出点什么，遂面上自若道：“我当然相信前生。”
    事实上，他还有前生记忆。
    他是带着现代的记忆穿书来到这个世界的。
    而顾琏易身为此界大气运者，受天道眷顾，会有些奇妙经历并不足为奇。
    但温淮还是忍不住诧异为什么顾琏易会突然提起前生。
    这样一个让他觉得十分敏感的词。
    顾琏易似也对他的回答感到一瞬间的怔然，他道：“二师弟相信？”
    温淮点头，“相信。”
    见顾琏易唇瓣张合，似有话想说，温淮冲他笑了笑，眉目都在这一刻舒展开，语气比之先前更显轻松，他撇开的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
    片刻后，温淮的嗓音徐徐传开，他用尽量平淡舒意的口吻说道：“不瞒大师兄，我也时常会想到自己的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