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拿了女主剧本的咸鱼 第177节

作品:《错拿了女主剧本的咸鱼

    而观杨延宗开战以来表现,他每攻陷一地虽替换的军政主官,却军纪严明,从来没有碰过百姓,对后者都是安抚为主的。
    徐文凯曾经也和杨延宗十分熟稔,两人并肩作战过不止一次。
    他赌,他认识的那个杨慎行,底线没有变!
    第115章
    徐文凯最后是在津水上和杨延宗见面的。
    不管是新帝季子穆,抑或他麾下的大小武将,还是满朝重臣,都不许他只身深入敌营。
    最后这地点定在两军势力交界点的津水河中央,徐文凯亲笔写了一封约见信,杨延宗同意了。
    这是春末的最后一天,天有些阴,细雨霏霏,津水河上雾蒙蒙一片。巳时,对岸水草丰美的支流岔口驶出一条两层的红漆楼船,缓缓而来,一直驶到河中央,打横停下。
    徐文凯迈开大步,身后的两名亲卫紧随其后,跟着他跳上了小舟。
    至于岸上的其余战将及亲兵攻箭手等等,人人面露紧张之色,弓弦立即拉紧了,慎防敌军有诈。
    今日这场会面,两边沿岸都布置了一排排弓箭手对准河对岸,津水很宽阔,箭矢射程是达不到对岸的,但河中央可以。
    也难怪大庆这边紧张,毕竟船是杨延宗的。
    只是作为当事人的徐文凯,却此没有丝毫怯惧。他戎马半生,无数次风里来雨来去对阵北戎,只身犯险这并不是第一次,他不在意冒险,只要有值得犯险的价值,他一贯是毫不犹豫就上了。
    此刻占据徐文凯心绪的,反而是即将到来这场见面的内容和结果。
    小舟破水,不疾不徐驶向红船,远远看着,徐文凯跳上了甲板,那两名亲兵却被留在小舟上,虽明知这是约定好的,但大庆这边的岸上还是一下子就绷紧了。
    弓弦拉得“咯咯”响,亲兵们手心都出了汗。
    只不过其实,船上的氛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剑拔弩张。
    杨延宗和徐文凯是故人,曾经熟悉相交,现在也不陌生,杨延宗连阵俘的徐六郎都没杀,他更不会设计杀徐文凯。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既然徐文凯光明正大约见,那他也磊落应约。
    偌大的红船上,杨延宗端坐在书房的楠木大案之后,与甲板隔了一个正厅两层帷帐,徐文凯抿紧唇,跟着引路的阿康一低头绕过帷帐进了正厅,再进了书房。
    书房内,长明烛点亮,杨延宗背后是一排巨大的槛窗,夏纱透薄,他身后一片敞亮天光,面目却不昏暗,同样明亮的烛光照在他的面庞上,山根高立,眉目英挺,他微微一笑:“孟渊,许久不见了。”
    两人一坐一立,皆是一身战铠重甲,徐文凯同样干净整洁,只不过对比起杨延宗的昂扬轻爽来说,徐文凯身上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硝烟气息。
    徐文凯冷哼一声,杨延宗成了乱臣贼子,他自然看对方哪哪都不顺眼的。
    不过杨延宗并不冷硬的态度,倒让他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是很希望杨延宗没变的。
    只不过,徐文凯才刚坐下,就立马高兴不起来了。
    他一掀甲胄下摆,直接在杨延宗书案对面的太师椅坐下来,谁知眼睛一瞥,就发现干干净净的案面正摆着一封加印帛书。
    ——这明显是给他看的。
    徐文凯定睛一看,登时火冒三丈,这不是别的,正是季子穆先前签章的那封赐地诏书。
    徐文凯一瞬血气上涌脸色涨红,顷刻又发黑,他不笨,哪怕杨延宗什么都没说,他立马就猜出了几成了,简直是气得登时眼前发黑。
    他脸阵红阵黑,半晌,把这玩意往那边一推:“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我无权做主!!”
    给你看,当然是证明东西的真实性了。
    季子穆现在都登基了啊,也该合法化一下了,就算大庆不承认,有这玩意也不妨碍各执一词了。
    季子穆是灵前即位了,但还没举行登基大典,不过杨延宗也不怕他被人再掀下去了,反正朝廷想收复失地就必须靠武力,季子穆再如何也比季子礼季子瑛合适,徐文凯恼怒过后,也只能咬牙继续坚持他。
    “少废话!”
    徐文凯骂道:“我今日来,不是要和你说这些的。”
    杨延宗挑眉:“愿闻其详。”
    正题来了,后者脸色一肃,徐文凯声音也沉了下来,书房内气氛立时一变。
    “北戎犯边,你该接到消息了吧?”
    这北戎,也是不怀好意的,四路分兵,直奔北疆和东北,却没有碰过西北一分一毫,这是摆明欲和杨延宗前后夹击了。
    徐文凯神色凝肃,声音沉沉:“北疆军情告急,急需增兵,而江南季霖蠢蠢欲动,那边的兵马并不能动。”
    大庆是绝对经不起三面开战的,这季霖此刻必须震慑按住了。
    徐文凯闭了闭眼睛,睁开:“我知道,你擅兵,一旦北岸驻军抽掉,对于你来说是个大好机会。”
    “可你倘若不肯休战,北岸大营最多只能抽调十万精兵。”
    对于大庆朝廷而言,两边都是敌人,这等危机,他们是绝对不能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的。
    可十万兵力压上北疆,是有些不够的,十五万已经是至少的增援了。
    “这些,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是一清二楚的。”
    徐文凯定定看着杨延宗:“这趟,陛下及文武臣将本大力阻止我来的,但我还是坚持来了。”
    “你曾驻边抗戎多年,你应当知道,关外的汉民,过的是什么的日子。”
    “一旦国门被叩开,百姓涂炭,汉室江山不再,家国支离破碎。”
    和他们现在的内战是不一样的,他们现在内战说到底,都是兵士的战,双方都默契没有碰过老百姓。
    而且说到底,也是一个锅里的东西,大庆季氏是汉人,徐文凯及满朝文武是汉人,杨延宗也是汉人。
    这和被外虏破关是不一样的,历史上但凡外寇成功破关占据河山,对于中原汉民来说绝对是一场覆顶的灾难。
    “我不求你共同出兵北上抗敌,”在目前情况而言,这是不可能实施的,徐文凯道,“我只求你看在关外的外寇和关内的百姓的份上,就此罢休,停战退兵!”
    这场谈话,并没持续太久,该说的都说了,多说也没用。
    最后离开之前,徐文凯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放在书案上,转身快步离去。
    ……
    风起云动,吹散阴云,天光更亮了,大书案旁的长明烛火被微风吹动,不断闪烁着。
    杨延宗盯了那封书信半晌,伸手取过来。
    ——这封信笺的上字迹很熟悉,信封边缘也起了毛边,显然是被保存者经常摩挲以怀缅的,不过却没有打开过蜡封和火漆,上面铁划阴钩四个大字“杨慎行,启”,笔锋有些久病的虚弱无力,但风骨犹存。
    这是徐老将军临终前写给日后的杨延宗的一封信,留给徐文凯暂保存的。
    ——徐老将军临终推季元昊上位已是思无可思,但他始终仍忧虑将来的局面最终还是会走向自己最担心的那个方向。
    临终前难以瞑目,他最终写下这封信,交给徐文凯保存。
    杨延宗打开信,信也是徐老将军亲笔,但出乎他意料的却是,没再有半句忠君忠国之言。
    ——信上,从昔年第一次见少年的杨延宗回忆起,徐老将军当年是极其欣赏杨延宗的,杨延宗也在那次西、北合军抗寇有着极出色极一鸣惊人的表现,徐老将军细细追忆了当年那场战役,从开始、转折,到最后,种种细节,之后是杨延宗这么些年他知道的战功,以及,他本人这么多年与北戎交战对对方待汉民虐杀的痛恨。
    娓娓道来,末了,他只最后对杨延宗说了一句,“炎黄伊始,兴败更替,王朝鼎立,延续至今。秦皇汉武不得万万年,季氏想来亦然。余只盼卿勿忘‘不教胡马度阴山’之志,我汉民泱泱大好河山,断断不可失于北戎之铁蹄,否则百姓凋零,生灵涂炭,血染山河矣,……”
    徐老将军非但没有将自己的观念强加于杨延宗头上,他反而十分豁达,王朝兴败更替,当年季氏也是这样得到天下的,杨延宗若真走上这一步,他没话可说,只盼他谨记,不管怎么打,毋忘不教外寇入关。
    这位老人,一生都这么让人敬佩。
    杨延宗轻叹一声,将这封信叠好重新装了起来,放回抽屉里。
    他坐了片刻,直接起身,召来李盛恩蒋清平杨延贞蔡英华等武将文官,把季子穆的那纸诏书弹过去,“照这个,还有我们脚下这半个江陵,以津水为界,让朝廷派人过来,十年之内他们不得主动出兵!”
    “去吧。”
    “是!”
    李盛恩等人接过诏书,齐齐跪地应是。
    其实北戎犯边的消息他们也接到了,大家都挺纠结的,北戎打什么主意一目了然,不战吧,吃亏了;战吧,心里又过不去。
    现在得了杨延宗明确指示,大家对视一眼,心里却不约而同都一松。
    李盛恩等仰首齐声:“主子高义!!”
    声音都挺大的,大家情绪都有些激动,显然虽遗憾,但也是挺愿意的。
    杨延宗没好气:“行了,回去罢。”
    “是!”
    大家挠头的挠头,耸肩的耸肩,都露出了笑脸。
    ……
    舟行破水,回到津南大营,等屏退了诸将,独剩下他和苏瓷的时候,杨延宗才说。
    “我到底是个汉人。”
    他如此说道。
    抗戎了十几年,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也就两人独处,在面对苏瓷的时候,杨延宗才吐露了自己真实的全部想法。
    他长吐一口气,“大庆到底气数未尽。”
    “若要继续强攻,我或许能下半壁江山,但伤亡必定极大。”
    大得远超此刻预料,他身后这些跟随他多年的老兵老将,至少得死亡超过一半。
    杨延宗一向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虽先前战局占尽优势,但一旦朝廷站稳脚跟重新拉开防线,他可以肯定地说,接下来绝对不会再有那么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皇帝驾崩军心大动的大好战机,可一不可再的。
    而大庆到底是倾一国之力,和杨延宗初立西南西北还是有区别的,前者如今兵力约五十万,哪怕调走了十五万,也有三十来万,而杨延宗如今麾下兵马三十余万。
    固然打下去,杨延宗是有不小的把握,但他同时很清楚,伤亡必会极大极大。
    大庆气数未尽,就算皇帝不怎么样,却有着以徐文凯为首的一干忠臣良将。他们平时不愿意参与党争不露头不显眼,但一旦兵临城下,却能为大庆抛头颅洒热血。
    接下来的战事不会这么容易了,他如今的营中,其实大家都有些过于乐观了。
    杨延宗却很清醒。
    半壁江山,比现在多大约三分之一的领土,却得用忠心耿耿跟随他多年将士兵卒的惨重伤亡来换,杨延宗并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