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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月亮下或长或短的时间

    “然后呢?”
    “然后,小兔子向妈妈挥手告别,走进了这个吸引着它的奇异大世界。从此以后不再有妈妈保护它,但它已经学会保护自己。站在森林边界的兔子妈妈看着小兔子离开,有一点担心,但也很欣慰高兴。因为,这一路上她守护她的兔子宝宝,不是为了永远把它藏在安全的怀抱里,而是陪着它成长,直到它长大,拥有离开她的能力。”
    “原来是这样。”她想了想,“好像是。我想起来了。”
    “所以,我想,如果像你当年的老师说的那样,这个童话故事真的有什么寓意的话,那么,它要强调的并不是妈妈会一直爱着我们、保护我们,而是,我们一定要长大,终有一天离开长辈的庇护,在复杂的世界里独立生活。它不是一个关于母爱的故事,它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
    她抱着膝盖的手紧了紧。
    过了片刻,门的另一边轻轻地说,“小谢老师,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童话故事并没有骗你。因为,虽然你没有兔子妈妈的保护,但你做到了和那只在森林里冒险的小兔子一样的事。你让自己变得很强大,很优秀,在这个森林尽头的复杂大世界里,你不仰仗任何人的羽翼,不仅有能力保护自己,还保护了别人。”
    “……哦。”她停顿一阵,抿了抿嘴,“谢谢。”
    他笑了笑。“但是,小谢老师,独立不是孤立。外面的世界是很危险,但也有很多值得去喜欢、去多看一看的东西。可以请你从你的世界里暂时走出来一下吗?”
    她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只是在门的这一边曲膝坐着。
    他放柔了声音,“好不好?”
    因隔着一层门板,这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但也因模糊,显出一种低沉的温柔。
    半晌,门打开了。
    屋里有明亮的灯,走道上也有明亮的灯,两人的光源都在身后,影子落在身前,交叠在一起,是朦胧而奇异的形状。
    很安静。
    两人视线对上。
    她很平静。他微微笑了笑。
    过了一阵,他们在同一时刻开口。
    “你……”
    “你……”
    然而,忽地,一阵疾风骤雨般的铃声响起,仿佛一只大铲子,瞬间搅乱了负四层里所有的空气。放风时间结束了。铃声一停,不远处传来警卫催促嫌疑犯们赶紧回房间的声音。
    谢亦桐一只手扶在门上,不知为何觉得想笑,于是笑了起来。
    傅默呈有点无奈。“看来只能改天再说了。他们管得很严,连晚上也不能说话。”
    “你刚才想说什么?他们还很远,要说也来得及。”
    “但我不想这么仓促。”
    “噢。”
    他望着她,“那你呢,你想说什么?”
    谢亦桐微微耸肩,“我要说的倒是很简单。我们应该很快就会被放出去了。我什么都没做过,你也什么都没做过。哦,对了,你提交过秘密资料,说不定还会被额外表彰。”
    她是内部人员,在这里工作挺多年,虽暂时穿着囚服,但判定情况不是难事。
    他说,“能很快出去就好。这里提供的三餐不太好吃。”
    “比起二中的食堂怎么样?”
    繁市二中的食堂已经是糟糕的典范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为一所初中的食堂,觉得广大学生都是未成年,为了契合时宜,融入环境,连食物也是一副未成年模样。饺子大多不是饺子,是还没有成长为饺子的面皮煮肉。小炒肉盖饭也通常来不及成为真正的小炒肉盖饭,因为根本没有肉。
    傅默呈说,“和二中比不了。会有什么地方比我们学校的食堂更糟糕么?”
    “有的。观岛戏剧学院有资格给世界上所有的食堂托底。”
    他笑起来。
    只这么闲聊几句,警卫催人回屋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两人简短告别,各自回到房间。
    谢亦桐到床上坐了一会儿。
    除了最简单的家具,这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床上甚至没有床垫和褥子,只一层薄薄的床单铺在坚硬冰凉的床板上。
    但是,他就在隔壁。
    到了晚上,警卫送来晚餐,一菜一汤,无功无过。但是,竟有一份特殊福利,据说是因为监狱长今天过生日。
    是卤鹅翅。嫌疑犯们一人一只。
    警卫先给隔壁送了餐,双方似乎说了些什么,但隔着墙听不清内容。然后,警卫敲了敲谢亦桐的门,把餐车推进她房间。
    她有两只鹅翅。
    警卫说,隔壁的人宣称自己对鹅肉过敏,把多出来的这个分给她。
    第五十七章 ·
    审问拘留所里的生活很难有什么波澜, 因为到处都是监督。墙顶的摄像头、桌底的录音器、警卫四处巡视的眼睛、嫌疑人们无话不听的耳朵……
    谢亦桐在这密切监视下很平静,绝不惹是生非。
    每天大多数的时光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安静待着,因太无聊, 找警卫要了几本无关紧要的书,慢慢地看,打发时间。
    铃声一响, 到了放风的时候,就出门到公共休息室去。每次推开门, 隔壁的门也会恰好在这个时候打开,隔壁的人会看过来,对她笑一笑。因两人单独待在无人角落容易引起警卫注意, 于是一起慢慢踱到灯光明亮的公共休息区去。
    这里人多眼杂, 说不了什么话,便只是隔着一定的距离坐在一起, 心有旁骛地聊着最近看的书的内容。他会说些非欧几何里的怪异, 她给他讲莫里哀《无病呻吟》的精巧结构。各人讲各人的专业,学术讨论一般干干净净,让人听不出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