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声音换了一个:“千果?”
    “齐木君?”千果握紧了些手机,迷茫的眸色逐渐聚拢。
    她听到他喊她名字,那语气和以前不一样,有一种失而复得的起伏。
    “是我,你在机场吗?”他仿佛已经看见了她的位置。
    “是的,我刚出了机场……”千果动了动干涩的喉咙,手机被攥得滚烫,头顶天气大好,阳光肆意拔节,世界光明灿烂,“都,结束了吗?……”她喃喃道。
    “都结束了。”齐木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带着平日里少见的温柔口吻安慰着,“你等我三分钟,我马上去接你。”
    千果说:“……三分钟?到机场这里吗?”
    “嗯。”他没有丝毫犹豫。
    “三分钟好长……”千果笑了,眼神有了湿度,油然而生一种同样失而复得的喜悦,“这三分钟你要一直陪我说话。”
    “好。”
    那滚烫的泪水还是从千果带着笑的眼里落了下来,同时另一边的耳朵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汽笛声刺痛——
    车轮的摩擦声戛然而止,同时中断的还有手机里的通话声。
    鲜血肆意抛洒马路,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突然中止的死亡标点。
    ……
    再次睁眼,千果是被下ti一阵剧痛硬生生疼醒。
    手术灯,是医院。
    诶?她没被车撞死吗?还在医院抢救?
    现实是红色的,那感觉就像被锯子锯成了两半,然后一寸寸地粉碎,撕咬,分离。
    “请再努力一下,宝宝已经出来半个头了!”戴着口罩的护士在她旁边说。
    宝宝……
    宝宝??
    她什么时候有的宝宝???
    “啊啊啊啊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从她喉咙里发出,随即听到了婴儿落地的啼哭。
    对目前为止所经历的一切都感到不敢置信,也没有多余的体力脑力去进行思考。千果看见护士将沾着血的婴儿抱到她跟前,说:“恭喜啊,是个男孩!”
    血液下,婴孩的皮肤看起来苍白,奶油般的象牙色,小脸是那么的完美,没有初生婴儿那般皱巴巴的。
    而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婴孩突然停止了哭泣,一个大大的、蓄意的笑容在那张不可思议的脸上绽放,那笑容扬起的弧度和形状……让她没来由地相信或许这真的是她的孩子。
    问题是,是她和谁的孩子呢?
    千果呆在那儿,看到婴孩的眼睛是血一般的红色,里面似乎还有若有似无的竖痕。
    “这孩子刚生下来居然就能睁眼,还会笑,真是不可思议啊!”几个护士惊叹得面面相觑,然后对她说:“恭喜夫人呀,这孩子以后一定不简单呢!”
    千果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太虚弱了,甚至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自己的脑袋,自己的呼吸……她不能感受到自己。
    “糟了!产妇血崩了!”
    “快!需要立刻急救!!”
    “心率正在急降,来不及了!!……”
    然后,黑暗比以往更加牢固地开始包围着她,像一个厚厚的蒙眼布,不仅是眼睛,还让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
    无法反抗,精疲力尽。她知道放弃其实很容易。
    黑暗推动她下降,下降,下降到一个地方……
    庭院的惊鹿点了点头,她猛然坐起——
    一室静谧,是真田家的宅邸。
    外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千果开始意识到这一切切到底正在发生什么——要么她正在不断地跳跃时空,要么她在做梦中梦中梦。
    那么,现在这个情况,是梦吗?是真实吗?……千果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可是,如若是梦,疼痛,五感怎么会如此真实?
    她擦了擦脸上不知何时流的泪,拖着沉重的身子从榻榻米上站起。拉门大开,雨溅进来,能闻到雨中泥土的气味……以及血腥味。
    她一个冷颤,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隔壁主宅。
    那里,她的爷爷,父亲,弦一郎躺到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真田英子站在角落,身着道服,不敢置信地瞪着巨大的眼睛目睹这一切。
    她的衣服上也血淋淋,看到了千果,勾起了一个惨绝人寰的,怨恨的笑——
    “姐姐,你嫁的到底是个怎样的怪物啊……?”
    不等她有回应,真田英子举着刀冲向她,刀刃割断了她的颈脖。
    ……
    雨天一下子又变成了晴夜。
    ……够了。
    晴夜变成了白天。
    ……真的够了。
    白天染上黑色。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
    世界停止。
    ……
    最后看见的,是明明不见没多久,却恍若隔了一个世纪的齐木楠雄。
    他站在她面前,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暖河流。
    他的手里捏着一架纸飞机。
    纸飞机架着,飞到她的心口,尖头刺入了她的心脏。
    ……
    世界消失。天旋地转。
    脑袋里就像注入了汹涌的海水一样,翻腾着。
    她意识到自己是静止不动的,没有海水推动,没有波涛起伏。
    身下是平展的、静止的地面,胳膊能触到地面上的沙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