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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第七年鹤归

    什么猜测都有,然而季洲已经一周没来上课了。
    马上就进入五月了,这个节骨眼不来上课绝对不是正确的举动。
    有同学担心她的情况,找林祥去问,林祥也只是端着茶杯,叹口气,三缄其口。
    再后来便有人说,季洲也出事了,和江萍有关系。
    宋望宁不相信。
    快毕业了,班里流行写同学录,一个人一本,要发给全班同学,每逢下了课,同学们也不出去玩,安静坐在教室里写同学录,一笔一画地写,写的都是真实的心意。
    季洲收到的那些同学录都被宋望宁妥善放在一起,放到了桌肚里。
    后来,流言越传越真,隔壁班有同学的爸爸就是校领导,他传出了此事,宋望宁才知道原来季洲竟然遭受了这样的事情,原来她眼神里的恐惧、所有的迷茫无措都不是空穴来风。
    宋望宁的脊椎骨也爬上了细细密密的冰凉。
    五一节过后,季洲重返校园,她身上多了一股韧草的气质,坚硬、淡漠,仿佛没什么能打倒她,脸蛋仍然是触目惊心的美丽。
    宋望宁把同学录给她。
    季洲一页一页地写,每个祝福语她都填写了一样的句子:祝你平安顺遂。
    或许对于现在的季洲来说,没什么比平平安安最重要的了,她想把最真诚的祝福送给亲爱的同学们。
    宋望心疼地移开视线,她也在写同学录,想给沈如鹤写点不一样的,却又不敢让自己的小心思被别人发现,于是她给全班同学写了不一样的内容。
    她写:乘风破浪,直挂云帆。
    她写:金榜题名,只待今朝。
    她写:山高路远,未来再见。
    她写:高考加油,前程似锦。
    她写:我寄明月,祝你鹏程万里,更高处见。
    到了沈如鹤那一张。
    她的手指握着那一页厚实的纸页,心头压着沉甸甸的重量,是难过与不舍的情绪在泛滥,想起之前暗恋的点点滴滴,她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宋望宁反复试了好几次笔墨,流畅不卡断才放心,她很轻很轻地写:
    祝你一生如满月,所求皆可得。
    夏天的风捎来阵阵散不掉的热意,柏油马路蒸腾着暑气,校园里的杏树长势繁茂,青色的星子缀满枝头,温软的斜阳为它们描上漂亮的轮廓。
    她落笔的字体笔走龙蛇,苍劲有力。
    请上天允许她自私一次,只想把最好的祝愿留给喜欢的少年。
    暗恋本来就是破釜沉舟,飞蛾扑火。
    没人问季洲的情况,宋望宁也不问。大家照旧说说笑笑,像事情没发生之前那样,也没人对季洲指指点点。
    季洲上课的时候认真听课,下课就站在栏杆旁对着窗外。风吹动少女的长发,她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美得就像静默的画。
    她在看什么呢?
    看杏树吗?
    看天空吗?
    还是在思念远方的少年?
    只有风知道。
    季洲哭了。
    *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当你真正面临绝望与失去,才能学会真正的勇敢。
    季洲对此深信不疑。
    张竹庆没有死,陈止的那一刀并没有捅进要害,留了他一条命,只是他还没有醒来,不过刀子砍到了肝脏,他切除了一部分,未来功能也会受损。
    事情闹大以后,张竹庆终于接受了审判,瘦弱的少女站在法庭里,少女的脊背细而瘦,指着代表张竹庆出席的江萍,这个女人和她老公一样,犯下了滔天罪恶,她嗓音响亮,语气坚定:“是他,张竹庆,他□□了我。”
    谢谢你,陈止。
    我不再畏惧流言蜚语。
    我可以对着警察一遍又一遍讲述案件的细节,我得到了真正的坚强,灵魂得到了升华,可以安抚奶奶的情绪,我没有再做过噩梦,梦里雪绒花絮絮,洁白而美丽,轻盈地拂过我发梢,朝着我快乐地摇晃——雪绒花的花语是勇敢。
    我一次又一次梦见你的脸,梦见你堵在学校门口,梦见你对我表白,还对我笑。你将我护在身后,说我是最干净纯粹的女孩子。
    流言有罪,坏人有罪,而我无罪。
    谢谢你,陈止。
    我终于获得了自由。
    只是身边却不再有你。
    我爱你。
    我用我的生命起誓,我愿以灵魂虔诚地吻你。
    ……
    二零一三年五月十五日,案发一个月,安城市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
    陈止的父亲来了,高大而英俊,西装革履,气质不凡,陈止和他有七分像,他没和季洲说话,对于儿子的行为也不急着辩解。
    男人只默默请来了最好的律师,江萍已经认罪,承认了丈夫犯下的罪行,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跪在了季洲的面前,季洲冷眼旁观。
    审判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张竹庆涉嫌□□罪,虽然意识模糊对于罪行无法辩解,但其妻子江萍将部分证据交纳警方,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待恢复意识后执行。
    江萍涉嫌帮助他人隐瞒犯罪,判处一年有期徒刑,缓刑两年六个月,剥夺教师身份,永久不能从事教育行业。
    而陈止……
    陈止涉嫌故意杀人罪,念及认罪态度良好,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刑罚立即执行。
    少年剃了寸头,面容清癯,瘦了好多,宣判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没说,释然地抿了抿唇,被法警押走时,还转头对着季洲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