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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白华为菅》 温见宁听人说过,因为这天实在太冷,无家可归、冻死街头的人太多,日.本人又要建设大东.亚共荣,上面的长官看不惯街头这些死人,让人沿街清理尸体,别影响市容,这些在街头倒卧冻死的人都会被一车车送到城外去埋了。
她不知道从前这些苦命人被冻死街头时,从前的政.府是不是也是这样简单处理了了事。但眼前这两个人极其粗暴的态度引得她分外愤怒,这些天一直压抑的某种情感猛烈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让她不得不用指甲掐着掌心里的肉才能保持一点冷静。
尽管她极力压制,但对方还是很快注意到了她有些扭曲的眼神。
其中一人用鞭子指着温见宁,喝骂道:“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
温见宁低着头退到墙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两个人把老马的尸体拉上车,堆在车上其他尸体上用草席一盖,拖垃圾一样地拉走了。
她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忍耐。
那辆载着无数尸体的骡车辘辘着走远了。
雪还在纷纷下着,温见宁浑身僵硬着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几乎变成了一个雪人,才动作迟缓地转身,往四合院里走,正好迎上披上衣服打算出门看看情况的钟荟。
她出去的时间太长,钟荟有些担心,还没出院子就发现温见宁已经回来了,再一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钟荟简直要吓坏了:“见宁,你怎么了,眼红成这样。”
温见宁声音干涩地只说了一句:“老马死了。”
她的眼虽红,但干干的,没有泪。
再问她也不肯开口,一个人进了房间,好半天没声音传出来。
钟荟不太清楚这个老马和见宁有什么交情,但她知道一个人死了,心里也有些替这人难过。
因为老马的死,接下来几天,她们屋里的气氛都分外沉重。钟荟不敢在这种时候打扰温见宁,只能默默地等着她自己能慢慢缓过来。直到傍晚,她们在这种沉重的氛围下喝了点稀粥当作晚饭,正打算看看书后早早睡下,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叩门声。
一开始她们还以为是有人找祈家那两口子,但后来听叩门声一直不停,东厢房的人又骂骂咧咧地不肯开门,她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敲门的人可能是来找她们的。
可在这天寒地冻的北平,又有什么人会来找她们呢?
温见宁披上外套,去院子里开门。
她路经东厢房时,听到祈家嫂子又在里面骂些不三不四的话,大约是想说她们不干净,晚上招男人上门,又被她男人说了两句,转而骂起她男人来。
温见宁听后心里腻味极了。
直到她打开大门,看清来客的脸就惊讶地叫了起来:“褚先生,怎么是您?”
来的正是早在八月份就离开北平的褚医生,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路的大雪,让褚医生几乎要变成个雪人。他摘下头上的帽子,拍了拍上面的雪花,笑起来还是从前文质彬彬的模样:“能否先让我进去再说。”
她连忙迎了褚医生进屋坐下详谈。
点了煤油灯后,褚医生一见她们的样子就摇头叹气:“当日你初至北平,还是个清秀斯文的女孩子,如今几个月不见,居然变成了假小子,若是被你老师看到,定要心疼了。”
钟荟不必说,接连几个月的大病和营养不良让她的气色憔悴,小脸蜡黄,而没生病的温见宁却瘦得更厉害。她整个人几乎就瘦得脱了相,皮肤也晒得黑了,整个人瘦瘦干干的,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再换身旧衣服,活像个街头讨饭的小叫花子。
可她们都清楚,如今不是女孩子爱干净爱漂亮的时候。只要她们能清清白白地活下去,即便是被虱子咬出血来都没问题,所以她们都没把褚医生的这句感叹放在心上。
温见宁的眼睛微微发亮:“您之前离开北平后,可是见到齐先生了?她近来可好?”
褚医生笑道:“当然见过,还是她委托我这次前来帮你们逃出去。至于她的安危,你大可放心,她已经去了租界住下。”
温见宁听了先是激动,而后愧疚道:“这样对您实在太危险了。”
当初褚医生再三劝她早点离开,可她放心不下生病的钟荟,一直拖到如今,还害得褚医生以身涉险,亲自返回北平来帮她们逃离这里。
褚医生听后只是笑了笑:“是为了你们,但也不全是。好了,我们长话短说。过两天我们的人会安排你们逃出城区,你们从那里再转至天津乘船离开。虽然我们都想做到一路上都能有人接应你们这些学生,但日.本人的搜捕太严密,实在是力不从心。出了北平前我可以照顾你们,出了北平后你们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温见宁她们原本都已经已经做好了从河南长途跋涉南下的准备,突然得知褚医生这里有门路可以从天津乘船南下,对她们而言实在是意外之喜。若是能走海路,只要过了天津她们就能一路畅通地抵达上海或香.港,可比走陆路安全得多。
对他再三提到的危险,温见宁她们心中也有数。
可哪怕危险再大,要好过在北平城里这样度日如年下去。
褚医生再三交待了她们一些注意事项后,很快又离开了。
约定离开北平的前一夜,温见宁她们两个在一张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们索性也不点灯,摸黑又起来收拾东西。温见宁把藏在大书架后面的粮袋拎了出来,小声对钟荟说:“等咱们走以后,剩下的这些就留给祈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