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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白华为菅》 钟荟抱着祈家的两个孩子缩在角落里,咬着下唇用力点了点头。
人都进去后,三人一齐动手,在外面垒起煤块。直到煤堆得跟小山一样,从外面也看不出人的身形了,温见宁才用树枝往里捅了几下,心里还是没底。
她正打算再搬些杂物来遮掩,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喊:“日.本人来了,都快躲起来!”
三人这才慌了起来,匆匆清理完地上的煤渣,按照原先商量好的各自躲藏。祈家男人先翻过墙,沿着胡同间的夹道不知往何处跑去了。祈家嫂子和温见宁两人踩着墙下的水缸边沿往屋顶上一前一后地爬,温见宁已经好几年没做过爬高这种事了,但危急关头,她手脚并用地扒着屋檐,也勉强跟在了祈家嫂子的身后。
两人踩在摇摇欲坠的瓦上,靠在屋顶边上,一边小心地藏住身形,一边不断调整角度,尽可能让多看到院子里的情况,万一中途两个孩子或者钟荟不小心闹出动静,或者日.本兵想扒开煤堆,她们也能及时作出反应,把人引开。
她们才刚爬上去没多久,就听见一阵沉重杂沓的脚步声,有十来个人正向这边逼近。厚重的皮靴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声都像硬邦.邦的拳头捶在人的胸口上,让人直喘不过气来。
他们正在挨家挨户地砸门,不时用日语喊话,或者直接破门而入。
祈家嫂子正想探个头看看,院子的大门突地被人一脚踹开。
她顿时吓得缩了回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温见宁仔细地听着脚步声,似乎是有两三个日.本士兵闯进来搜查了。
趁他们进屋里翻找的空当,她小心地挪动身体,往院子里瞄了一眼,只一眼她就看到了那个手持刺刀穿军装的日.本人。日光照在刺刀上,反射出冰冷锋利的光,刺得她眼花。
温见宁只觉自己鼻尖上沁出了一粒粒汗珠,呼出的气都热辣辣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地跳动着,她从来都未这样担心过自己心跳的声音会太大,生怕被下面的人发现。
这几个日.本兵没有找到她们的踪迹,在屋里似乎也没翻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有些扫兴地往后院走。其中一个日.本兵甚至走到了煤堆附近,让温见宁的心砰砰直跳。
好在那个日.本士兵,只是随手用刺刀往煤堆里扎了几下,就不甚感兴趣地走了。
这伙日.本士兵虽然走了,但她们一时还不敢下去,生怕他们再掉头回来。
两人待在屋顶上不敢乱动,也不敢说话,只能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直到又过了许久,祈家的男人回来了,推开门冲着屋顶喊:“都快出来吧,外头的日.本人已经走了。”
她们这才从屋顶上下来,手忙脚乱地扒开煤堆。
好在先前那个士兵的刺刀并没有扎透煤堆,这一大两小蜷缩在里面安然无恙,只是脸上沾了点煤灰,眼里泪汪汪的,一出来看到她们就哭着扑了上来。
两个孩子抱住祈家嫂子的大腿,钟荟则抱紧了温见宁不肯撒手。
一从煤堆里脱身,回到屋里关上门,钟荟就大哭着扑进她怀里:“见宁,下次你别留我一个人了,我刚才好怕你出事。你若是有事,我就只有一个人了。”
她从小到大没离开过父母,更没吃过这种苦头。如今她能依靠的只有温见宁一个人,方才两人分开躲藏,她一声不吭地憋着泪躲在煤堆里,心中的害怕可想而知。
温见宁也紧紧地抱住她,也哽咽道:“以后不会了,不会了。”
莫说是钟荟害怕,方才她趴在后坡上时,心里也止不住地后悔。
她怎么能让钟荟一个人藏身在煤堆里,万一日.本兵的刺刀不小心戳在了她的身上,万一那几个孩子害怕发出了声音,她所谓的好心反而会害了钟荟。更何况在如今这已沦陷的北平城里,她和钟荟最信任的人只有彼此。与其被刺刀与子弹分开,还不如两个人作伴死在一块。
好友二人相对而泣半晌,温见宁才擦去脸上的泪,去打水给两人洗脸。
钟荟因为方才的搜查受了点惊吓,额头又有点发烫。
温见宁看她吃了药睡下,就坐在她的床边,为两人之后的事打算。
今天日.本人的搜查,打消了她心里最后一丝侥幸。
钟荟的病迟早会好,北平不是久留之地,她们迟早要离开。
可越往后拖,日.本人对北平周边的掌控越严密,想要出城也越难。可等到时候,她们该怎么才能突破重重封.锁,去往安全的地方呢。
第六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温见宁就一个人出门了。
事实上最近这段时日,除非万不得已,她几乎从不愿出门。
如今的北平城内的大路上到处都是岗哨与关卡,日军查得严,无论男女老少一律都要搜过身后才能放行;稍有不如意,就要喝骂殴打,命行人下跪侮辱。温见宁虽还不至于运气这样糟糕,但看到自己的同胞被人打耳光、罚跪,总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所以她每次回来后都不愿见人,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半天不出来,这种情况下,反而是素来脾气急躁的钟荟倒过来安慰她。
可今日,温见宁却是不得不出门。
她跟人问了路,一路到了一间报社所在的街道。三月份她从上海来到北平后,曾以齐虎生为笔名在这间报社发行的《北平日报》上发表过两三篇杂文。报社的主编谭立文对她的文章颇为赞赏,双方还曾约见过一面,对方当时见到她是个年轻的女学生,还颇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