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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魔方七日梦

    眼前这个面容完好,仍见姿容的中年女人身着花裙,和记忆里干瘪又神经质的女人完全不同。
    时隔多年,他仍记得周谧如何踩灭那簇摇曳的火光,然后夺走了他手中的火柴。
    他早已习惯因为一点小事就被周谧暴打、侮辱,却很少看到她为自己哭泣。
    “火是会杀人的。你要记住。”
    在周雪荣眼里,火是温暖,是洒向灵魂的光耀,而绝非凶器。
    只因为周谧是个疯女人,才会觉得旁人的注视是毒药,欢笑声是利刃,就连阳光洒在身上都会让他溃烂。
    她看世间一切都是危机。
    但他错了。
    两天后,周谧在窗帘和沙发上泼了油,用一根小小的火柴点亮了整个宅子。
    那晚他不知是被热醒,还是被呛醒的。透过门缝,他能看到滚滚浓烟往里渗,他想开门,却被烫了一手泡。他大喊着“妈妈”“妈妈”,用棉裤包住门把手,把门打开了。
    满目都是漫天的火光和深灰的浓烟。他走到客厅,泪水洗刷着晶体,让他勉强能分辨有个人影伫立其中。
    周谧也注意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站着。
    他冲向周谧,用棉裤捂着口鼻,想带她一块儿离开这儿,却怎么也拉不动。
    他想到那盒火柴,还有周谧说的话。也许就是从那天起,周谧就想这么做了。
    他的心房里挤满了恐惧,比起死在这个阴暗的老宅子里,他宁可从高处坠落,至少死亡的过程不会如此漫长,死后也不会受困在这儿。
    火焰像尖刀舔舐他的脖颈,让他疼得蜷缩在地上,跪在周谧的脚边。他想要爬起来,去打开一扇窗,或是一扇门,来逃离这高温地狱。可他做不到了,力气好像都被蒸发了,反而是困意不断累积,让他睁不开眼。
    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再睁眼时,他已躺在宅子对面的花坛里,冬夜的风冰冷,吹在身上却很舒服。他的喉咙肿痛,后颈被烧烂了,伤口被泥巴糊着。他动弹不得,只透过枝叶露出的缝隙中,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年的老房子,在漫天火光里寂静燃烧。
    而现在,周雪荣仔细端详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真正的你已经死了。十四年前,你用一根火柴把这里点燃了。你是自杀死的。”
    周谧却满不在乎的笑:“死去的是那个旧的我。现在的我焕然一新,我不是疯子,我不会打骂你,更不会侮辱你。我要尽一个妈妈的责任,我是来爱你的。”
    “你就是你,没有什么新旧之分。”周雪荣把那杯茶推得远了些,“现在的你,是一个没经历过那宗奸杀案的你,所以你柔和明朗,精神良好,脸也很美。但你终究不是我妈妈。”
    “我一直都想逃避一个现实,我不想承认自己是奸杀犯的儿子,也不想面对自己妈妈是个疯子。在没有遇到朗哥之前,我时常想自己要是没降生在这个世上该多好啊。你不会因为我而痛苦,我也不必痛苦,两全其美。”
    “我读初二那年,朗哥劝过我,我的身份是永远无法逃避的,哪怕我死了,也没法改变这点。但至少我还可以证明的是,我和那个男人不一样,我是个好人,所以我永远不会主动伤害别人。”
    周谧敛起笑容的方式和周雪荣很像:“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没去美国留学,如果你那晚没去超市里买打折的鸡肉,没帮那个男人推车,没有遭遇那些想让你忘记的一切......”周雪荣双唇颤抖,“那么哪儿来的我?”
    “我是奸杀犯的儿子,这是我的因果。我逃不了的。”
    周谧开始冷冷的打量起面前这张异域感十足的脸孔,周雪荣眼型狭长,瞳孔是淡茶色的,过分高大的身材好像要唤醒她心底的恐惧,让她联想到那个夏夜,停在路边的红色福特车,还有车门里钻出来的,那个分外高大的绿眼睛的英俊恶魔......
    “啊————”
    周谧抱着头往后退,凳腿和地面发出尖鸣。她的眼里充满恐惧,形状优美的指尖拼了命的扣挠唇角。
    “我当时要走的,可是他拦下了我,还说我的嘴唇很美,他想尝尝是什么滋味......”周谧浑身抽搐,喘息得像濒临猝死,“我拒绝了...但被他弄晕了......再一睁眼,他赤身裸体的站着,而我被绑着,周围有好多脏兮兮的女人......她们都没穿衣服...嘴唇都被咬烂了......”
    “他要我跳舞给他看......然后把他的脏玩意塞在我的**里.....我的天,你知道吗?那些女人们,有好多都是死人......活着的姑娘告诉我,死了的那些都是嘴唇不够漂亮的......”
    “他每天都折磨我啊......他咀嚼我的嘴唇像马咀嚼粮草,我看着一个又一个姑娘在我眼前被虐待至死......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啊——”
    周雪荣一边听着,面无表情的弹掉泪水。
    “要是死的是我就好了......要是死的是我就好了......要是死的是我就好了......要是死的是我就好了!!!!”
    周谧将嘴唇扣得鲜血淋漓,外翻的脸皮包不住口轮匝肌,嘴唇滑落在米饭里,发出了湿滑的轻响。
    “我这样...是不是就更像你妈妈了?!!”
    周雪荣浑身僵硬,面容冷峻,一道泪水划过颌角,轻垂在桌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