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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山水一程

    钧姐姐差不多交代完了,便又恢复往常清心寡欲的模样,一双眼眉却英气逼人,仿若一柄待出鞘的利刃,她仅仅是站在旁边,也无人敢忽视。一旁的甘钰姐恰恰在这时止手,温婉的站起身,将钧姐姐扶到我对面的位子上,才转身看向我,眼神出乎意料的专注,我定了定神,不解道“怎么了?为何如此看我?”
    甘钰‘噗呲’笑出声,半蹲下身子摸摸我的额头,她及腰的长发散下来几绺头发,偶有发丝落在我眼睛前边,我没忍住就眨了眨,她这才像是醒来了一般,突然道“玉里,你且站起来,让阿姐看看你。”我‘啊’了一声,但还是依言站了起来,顺带疑惑的问了句“怎么了?”甘钰姐望了我一眼,怅然若失道“小玉,你好像真的长大了。”
    我闻言,愣了些时候,才笑了起来“那是当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就长大了,你看看这圈胡茬。”我拉着她的手往我下巴上摸,她啧了一声,就着我下巴不轻不重的捏了下,才没好气的说“你倒是出息了!你以为用法术变了圈胡子来,就代表长大吗?”我故作沉思,缓缓道“莫非不是?”甘钰抬起拳头,作出一副要打的模样,我立马就缩起脖子,低声讨饶“我错了,我都是瞎侃的,你别当真!”
    甘钰这才满意的收手,改为挑着我下巴,悲戚的唱着戏腔“如花美眷兮,怎敌似水流年?……”接着又回头望了我一眼,见我莫名其妙,这才轻了轻嗓子,正常道“说真的,玉里,你还是不留胡子好看些。”说完,她便素手一挥,将我的胡子给变走了。我起初还十分不肯相信,急忙想从纳袋里边找张镜子,却不曾想,抬头便看见一张水镜横在我面前,我环顾了一圈,便看见甘钰姐右手掌心昂在空中,道“哝!是好看些吧?干干净净的少年郎为何非得变成不修边幅的大叔,也太难看了吧!”
    我闻言,瞥了一眼甘钰,差些就想骂人,但好在最后还是收住了声音,与她轻声道“我对着镜子,拈着术法,仔仔细细的修着边幅,弄了一刻钟,好不容易才做出这么一副,沧桑却肃穆,历经人间百态,看破红尘的形象,你却生生给毁了,我……我真给你气死了!”
    甘钰姐或许只是同我闹着玩,见我如此言语,似是意外的很“很重要么?你很喜欢刚刚那副胡子拉碴的模样?”她蹲在我前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让我一瞬间就有些失神“没,就是有些沮丧而已,怪不得阿姐你!”她这才满意的站起身,继续交代着“那我同你说件事情如何?”我点头,示意她说。
    她看了眼钧姐姐,转过头来便没了之前久而不见的喜悦,眼里平淡无波“阿枢他们差不多也快谈完事了,等那位客人一来,你便跟他一块出去吧!”
    我嘴角的笑容僵了僵,犹自觉着听错了,于是又不信邪的问了一遍,奈何答案始终不变,不论过了多久,都觉得扎心。我抬头看了眼站直的甘钰姐,又回头看了眼清冷的钧姐姐,只觉得老天爷同我开了个大玩笑,而我这时只不过是还在梦里罢了,醒过来便不会有这些事了。可无论如何难以置信,我都不好再问她们了,钧姐姐还好,情绪难辨,甘钰姐却随着我一遍又一遍的问话,不知何时,眼光又红了一圈。
    我讷讷的闭上嘴,只得不继续这个问题,刮尽脑袋中所有的事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惹她们开心的笑几声,于是,出口的话又有些咄咄逼人“你们真的不留我住一晚?”这次是钧姐姐开口,她的回答却令人匪夷所思起来“这次非是我们不近人情,这座无名的寺庙虽然远离红尘,不许世俗进来,但规矩是死的,人可是热乎的……许多事情只要你做的不大过分,这座寺庙的主人是不会驱赶你的。”我心里惊了惊,脱口而出的问道“寺庙的主人……是谁?”
    钧姐姐将食指竖在嘴唇中央,轻声道“是南无……”我愣了一愣,最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南无是这个寺庙主人的事情,而是想起来既然不是钧姐姐她们有心让我走,便只能是南无,那么他……为何?我扯开嘴角,想笑着回话,却怎么也做不到,只好将宽肥的衣袖挡在眼前,匆匆忙忙的留了句“我去找南无干一架!”谁知话音还没来得及落地,便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找我干嘛?先说好啊!打架什么的……我可不奉陪!”
    我准备施行瞬形的身子一顿,冷笑一声,从旁边折了根木枝,这才转过身,看向南无“你什么意思?”
    南无却像是一点也没注意到我的不对劲,继续碎碎念道“我料到阿钧她们不会跟我打掩护,只要你问,她们连犹豫都不会犹豫的,只是没想到她们将我卖的这么快!”我哼了一声,冷声道“说说吧!既然我们说话时你都偷听了,那正好,你解释解释……是否真如她们所说的,就因我入了红尘,成了世俗人,你便不让我进到这寺庙里边,甚至……驱赶?”南无摆摆手,讪笑两声“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只是……”他顿了顿,似是在纠结该如何与我解释,我冷笑一声,手里执着那枝树干挽了个花后,才不紧不慢的准备听南无瞎扯。
    他踌躇了半晌,也许是扯不下去了,只好坦然的看向我,郑重其事的作了个长揖,才道“抱歉,哥们!这事是我做的不地道,但你也体谅体谅哥的苦楚,世俗界的人或事都不许入内,结果你不光自己进来了,还扯着奚吾也一块进来了,那我可就真的没法子,得按规矩办事了!真的抱歉!”我冷笑两声,道“不乐意放我进来,便不放我进来好了!这兄弟你不愿做,那咱干脆割袍断义,算算因果,把咱们之间的债给结了,如何?”
    他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想打架便打,老子让你揍一顿也无所谓,毕竟这事是我不厚道,但你这话可就难听了,动不动就割袍断义!你跟凡间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娘们有何区别?”
    我眉头皱了皱,手腕一抖便想开打,奈何手刚刚抬起来,便听见不远处枢哥哥的声音“你们也行了啊!这庙虽然不是我的,但我还得再待个千八百年,你要开个窟窿来可就难看了!”语调难得的轻松,看来是有意调解我和南无之间的这场架。
    我不甘心的看了眼自远而近的枢哥哥,只得手腕一松将树干抛下来,南无那厮也默默的将一根绑头发的丝带又绑回去。我无言的看了一圈,回过神便听见南无道“这回真的事出有因,下次若是你有命回来,我一定眉头不皱一下的任你打!如何?”我‘啧’了一声,委实有些嫌弃这番歉意——这是咒我呢!还是言不由心的依旧想与我在这就打一架。但这想法只是持续一瞬,便被我玩笑似的抛到脑后。
    刚刚怒极,只觉得难受,便想不管不顾的先打了再说!但如今冷静下来,便觉得南无这番话委实诚意十足,毕竟就他那吊儿郎当的性子,何时有过表情严肃超过一盏茶的时候。况且我们自小便认识,知晓他的性子,这事他定然有难言之隐,所以纠结片刻,便还是选择了放下。而是难得有些不舍的看向身边的人。然而时间过的太快了,稍一不留神,便看见夕阳落幕,归鸟回巢。我沉默了半晌,突然道“我是不是该走了!真的……不能留一晚上吗?”
    没有谁回答,我能感受到他们在看着我,深沉明亮。我低下头笑笑,最后还是不忍他们伤心,只好抢先一步站起身,低声同每个人都道了句“再会。”这才赶忙拉着奚吾,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生怕再慢一步,便真的走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