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作品:《一生一刹,执碾成沙

    迦珞遥遥望着他,心中只觉得一阵空落落的钝痛袭来。
    她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她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清晰,唯一清晰的,便是心里说不出的那股酸楚,就连呼吸,都牵扯着她的胸腔一阵抽痛。
    “阎君......”阴叁神色有一瞬的慌乱,随即垂头,拱手行礼。
    邑曲只是挥了挥衣袖,冷声道:“下去吧。”
    阴叁如释重负,临走前又瞧了迦珞一眼。
    她的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特别,只是那身子在渐起的阴风中,越发的单薄了。
    邑曲瞧着她,心中涌上一股道不明的情绪,似是想靠近她,却又理智的压抑着这感觉。
    “阿邑,你要让我去补天?”迦珞终于是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不是因为要去补天而害怕。
    邑曲看着她,目光凝重:“如今苍穹之顶坍塌,你是女娲石,应该明白自身的责任。女娲娘娘当初炼出女娲石,就是为了补天之用,阿珞,天下安危现在就在你的身上。”
    迦珞苍白的脸庞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天下苍天安危在我身上?我的责任?阿邑,我明明,就是因为你才生了灵识,你也明明承诺过,不会将我交给天界......”
    邑曲皱眉:“阿珞,越发的不懂事了。不是要将你交给天界,而是要你回到女娲石中,担负起你该担负的责......”
    迦珞轻笑一声,垂目瞧着忘川道:“我该担负什么责任?拯救天下苍生?那谁来救我?我如今有了生命,有了意识,有了自己的想法!阿邑,我是绝不会去的补天的。”
    邑曲眸光微动:“此事等三日后才知,也许三日后孟妗梧能跟女娲娘娘一起回来,你便不用补天了。”
    “若是阿梧不能呢?”她走近桥头,将身体往前探了探。
    邑曲心头一紧,连忙上前将她拉回来:“阿珞,我们的身份注定了不能让自己随心所欲。”
    他的眸中,是迦珞从未见过的认真。
    这便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为了天下,便要自己去死吗?
    迦珞突然觉得,化形成人似乎并没有什么乐趣可言。她是能说话了,能动了,但那又如何?
    没有人将她视做一条性命,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觉得她身为女娲石,就应该去补天!
    “身份?我什么身份?我不会是块石头而已,如何救得了天下?阿邑,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喜欢我?”迦珞面色凄楚的苦笑着,拽住了他的衣袖。
    邑曲被她那双眼眸盯得心都漏跳了几拍,他猛得抽回自己的手,忍住心头传来的不适道:“阿珞你在说什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可是伴了我万载,我跟你之间自是有情份的。”
    迦珞踉跄了一步,扶住了桥栏才稳住了身子:“阿邑,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喜欢我?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邑曲握紧了袖中的拳,忍下心中不适,侧过身去不再看迦珞:“没有。”
    简单的两个字,如重锤般狠狠砸在她的心上,使她的脸又白了几分!
    没有,好一个没有!所以之前的,都是自己会错意吗?
    迦珞无力的扶着桥栏蹲下,将自己团作了一团,蜷缩在那里抱紧了自己,将脸埋入了胳膊之中。
    邑曲越发的觉得心中不舒服了,他转身大步离开,扔下一句话:“三日之后,本君再来找你。”
    迦珞的泪,一点一点的从眼眶中溢出,不多时便将她膝盖处的衣裙都润湿了。
    好,好得很,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听邑曲在自己面前自称本君,这便是要跟她彻底得划开距离了吗?
    阿梧,你说得对,我的心,在这些彼岸花死时,便已经死了......
    三日之后。
    孟妗梧没能现身,苍穹之顶的黑洞已经开始吞噬人间,即便有帝俊跟黄帝联手抵抗,他们的力量对那黑洞来说,也是杯水车薪而已。
    阴叁已经偷偷来劝过迦珞,让她离开了,然而她却是摇了摇,拒绝了他的提议,就在忘川旁站着,一脸平静,似乎是已经下了某种决心。
    当邑曲来找她时,便见她迎风站在忘川河边,笑着望着自己,那一瞬,他便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似乎开裂了。
    “你来了。”迦珞轻声道。
    她抬起手,扯了一缕彼岸花的叶子,上前去递给邑曲。
    邑曲不明所以,只是下意识的伸手接住。
    “阿珞,孟妗梧没能回来,黑洞已经开始在吞噬人间,你......”邑曲看了眼手中的叶子后,将它握在了掌心。
    迦珞伸手拂过面前的一株叶子:“阿邑,你可还记得,这里曾经,明明该是一望无际的花海。”
    邑曲自是记得,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花儿都不见了,他想了想,道:“冥界荒芜,能长出花儿来自是不易,想来花期也不会太长。”
    迦珞笑了:“这些花,是为了能让你开心,我才种的。犹曾记得,我极怕疼,但为了种出这些花,我割了脖子,用颈上之血,泡了它们的种子三日。阿邑,我再让它们,为你再开一次吧。”
    说罢,迦珞身上爆出七彩光华,那光华之中竟是有血丝溢出,跟这一大片彼岸花叶纠缠在了一起,叶子瞬间枯萎,茎干上开出大多血红妖异的彼岸花来!
    邑曲只觉掌心似有波动,待他摊开手来,那片叶子,已然枯萎,阴风一吹,便化作了沙尘,飘散了。
    “你瞧,原来这花与叶,是不能同时共存的,就像这天下安危与我一般。想要天下安,我便得死,阿邑,你当真舍得?”迦珞摘下一朵彼岸花,扯散了花瓣。
    邑曲默了片刻,沉声道:“阿珞,你可知道,这人间有多少性命?”
    迦珞摇着头,满脸绝望:“我的命,便不是命了吗......阿邑,你为何要骗我。你明明说过,不过将我交出去的......”
    邑曲皱眉:“阿珞,我没有骗你,你是知道的,如今天下除了你,没人能够补天!”
    迦珞扯了扯嘴角,自嘲道:“你将我说得这般厉害,我是不想救,也不行了是吗?”
    言罢,她看向邑曲,目光灼灼:“女娲之力,汇聚于心,你们想要的,便是我这颗心吧?现在,我便将心给你,以后,我便再也不会因你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