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七章 荔枝女童

作品:《玲珑入骨

    庾遥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们在赶路,更是在逃命,财不露白啊!”
    幼薇不由得伸手摸了一下隐藏在腰间的玉带剑,说道:“我还怕人打劫吗?”
    “我看你是嫌温公子命长了。”雪卿在一旁冷冷地说了一句。
    幼薇这才想起来,若真是价值千金的买卖,一定会引人注目,说不定还会引来尹天枢……
    温苍面露春风一样柔和的笑容,宠溺地看着幼薇道:“不用买了,生平能够得见一次,已经很难得了。”
    在人群的一阵阵起哄中,那商人将卷轴取了出来,在手中徐徐展开。
    这幅画与庾府挂着的那一幅挂轴画作不同,乃是精致小巧的手卷。
    庾遥和温苍一眼就看出装裱用的是十分罕见的雪片绫,皇宫大内之中都很少有,据说一寸便值一金,可见收藏者对这幅画不仅珍之重之,而且分外爱惜。
    待到那幅画完全展露在众人之前,在场众人无不睁大了双眼。
    如此精妙绝伦的画技,绝对是出自成名的大家之手。
    而前代画师之中,并没听说哪一位画过这样一幅画。
    想必一定是韩道融的真迹无疑了。
    画上是一处雅致的庄园院子,还有一个身量娇小瘦弱的女童背影。
    她正跑向石桌上的一篮新鲜荔枝,从流畅的线条里可以看出她是多么地欢欣雀跃。
    留白处还题有几句诗:“亚身踏节鸾形转,背面羞人凤影娇。只恐相公看未足,便随风雨上青霄。”
    幼薇眼神极好,远远地也看得清画上的簪花小楷,只是不解其意,便小声地念了出来。
    温苍道:“这是唐代章孝标所写的《柘枝》,也就是荔枝。只是不知为何只有后几句。”
    庾遥和雪卿也摇了摇头,表示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柘枝》原本是一首七言律诗,共有四联八句,这画里少了一半。
    温苍仔细看了看那幅画,又对庾遥道:“庾兄,依我看,这的确是韩道融的真迹,这锭金子算是值了。”
    庾遥笑而不语。
    此时贴近在那幅画正前方的王渊已经看傻了。
    他虽然对绘画没什么高深的造诣,但毕竟从小见得多了,此刻也看出这幅画中的人物虽然只有背影,但是却形神兼备、气韵生动,与周围景物融合得分外恰当。
    技法的运用上,纵观当世名家,也的确最贴近韩道融的惯用手法。
    默然良久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波波地赞叹声。
    那商人见状连忙将卷轴合上,火速收在锦盒里。
    “哎?别那么小气嘛!再让我看一眼啊……”王渊方才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那商人将画收起来,他才回过神来确认自己的确是见到了韩道融的真迹。
    这若是有一天被他父亲捉回家去,淡淡提上那么一句,一定能将他父亲气得七窍生烟。
    那商人将锦盒放在随身的包袱里收好,又将桌上的金银铜钱搜罗了个干净,通通揣进怀里。
    “对不住了各位,我还要赶路呢,今天务必再走上三五里才行,下次有缘再见。”
    众人见那商人要走,都忍不住挽留起来。
    “别走啊,再聊一会儿!”
    “掌柜的,上一壶好茶来!”
    “对对对,茶钱我请了!”
    这岳州城栈的掌柜竟然也是风雅之人,早已顾不得生意,只一心盯着那商人手中的画。
    忽然听到别人唤他,这才醒过神来,走上前去,对那位商人道:“这位官有礼,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饶恕则个。官不如今日就留宿小店吧,小的一定好酒好菜,好生招待!”
    “不不不,多谢掌柜好意,在下有要事在身,只求一餐果腹,马上就要启程了。”那商人推辞道。
    说完话就要起身出门。
    而此时门口也早已围满了人。
    众人想不到那商人竟然连送上门的便宜都不占。
    幼薇努力压低声音,对庾遥、温苍说道:“我怎么觉得这人的身形步法有异,像是练过武功的?”
    温苍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庾遥道:“若是江湖人士却打扮成富商大贾的样子,只怕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突然,栈门外的人群里,传出来一个声音:“请留步!”
    是一个有些年岁的男声,听起来似乎中气十足。
    人群向两边让开,走进来一位看上去十分矜贵的人。
    掌柜的连忙迎上去道:“卢员外,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小店今日真的是蓬荜生辉啊。”
    那位卢员外笑了笑,说道:“我路过此处,远远地似乎看到了韩道融的画,这腿就迈不开步子了。”
    幼薇心想,看这人通身气派,像是个大财主,看来对这幅画也有兴趣。
    栈掌柜向方才那个商人打扮的人介绍道:“这位官,你有所不知,卢员外有我们岳州最大的宅院,里面收藏的都是名家名作。”
    那商人不屑地说道:“这于我有何干系?还请让让,别挡着我赶路。”
    卢员外倒是分外气,笑吟吟地施礼道:“这位大哥还请暂时留步,舍下就在前面不远处,若不嫌弃,可否……”
    那商人护住包袱,说道:“别喊大哥……我看你比我老多了。我对你的宅子没兴趣!”
    卢员外道:“好,好,那我们就在这里多说两句。您手上那幅画我方才看了,的的确确是韩道融的真迹,不知您多少钱才肯割爱?不瞒您说,我薄有积蓄,对这幅画是志在必得!”
    那商人上上打量了卢员外一遍,说道:“你?这等稀世珍宝,只怕你是出不起价钱。”
    卢员外笑道:“整个岳州城,若我出不起价钱,恐怕就没人能出得起价钱了。您独自一人孤身上路,带着这样的宝贝只怕也不方便,若是价格合适,不如考虑出手,换得银钱岂不是更逍遥啊?”
    那商人道:“你真有心要买?”
    卢员外道:“您只管开价,我绝不还价。只不过,我有一个问题,还请您先替我解惑。”
    那商人沉吟片刻,才说道:“你先说来听听。”
    卢员外仍是笑吟吟的,温和有礼:“世人皆知崔道融性情古怪,从来不理会登门求画之人,所以,他传世的画作数量极少,所画的人物也都是与他大有渊源之人。不知这画中的女童是何许人也?这画又是怎么到了您的手上?若是贼赃,只怕在下便要报官了!”
    那商人脸色一变,说道:“你这人休得胡言乱语!我是个正正经经的生意人,买来卖去有什么稀奇?又怎么会是贼赃?若不是今日我将这幅画亮出来,世人恐怕连韩道融画过这样的画都不知道呢!”
    卢员外仍笑着说道:“那您一定知道这画上的女童是何人了?还请您为我解惑。”说罢一把扯下自己腰间束着的钱袋,轻轻一倒,里面倒出来的竟然是金豆子!
    满满一袋金豆子!
    那商人看得愣住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我是从汴京城里一个破落户儿手里买来的,我猜想应该是多年前韩道融去汴京城时所画,画的应该就是那个破落户儿的家人和宅院。”
    世人皆知,韩道融的确到过汴京。
    他在汴京时与很多当时的官宦、文人有过交往。
    而庾崇谷那幅画就是画于那个时期。
    而那时也正是韩道融衣食无忧可以安心作画,技法最为成熟的阶段。
    卢员外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前面不远处就是一家银庄,您这就随我去取银子吧。”
    那商人又愣了一下,说道:“你竟然不问问我开价几何吗?”
    卢员外笑道:“看来您还是担心我买不起。若我拿出的钱数不合您的意,我再多取些就是了。请吧。”
    在众人的簇拥下,卢员外与那商人走出了栈,往不远处的钱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