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栖霞观的长夜
作品:《潜龙有凤》 沈其音以为在栖霞观的这一晚应该像是住院陪床,但事实上,姜姬带阿羽进三清殿的内室治疗,根本不许旁人靠近。留下陪同的三人只能坐在殿外,真要比喻的话,应该更像是手术室外的等候。
“放心吧,姜姐姐医术高明,这些年来治好了不少京中贵族的疑难杂症。既然她都说了可以一试,那么阿羽的心病说不定真能痊愈呢。”
“我也不指望着可以痊愈,只要能再好转一些,让他进宫面圣的时候不至于惊惧出丑就好了。”
这是实话,小墨说阿羽的病根是神农残魄,这神神怪怪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祛除?
“沈姐姐说得对,不能对那女人抱太大期望。”思珞托着香腮说道,“她要是真有那么大本事,当年为何没能把我母妃救回来?”
“话也不能这么说,女人生产,那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神医不是神仙,谁也不能保证救一个活一个啊。”
肖锦苦口婆心,说的话也是合情合理。可思珞根本没有听进去,而是忽然沉溺在自己的小哀怨之中。
“要是母妃没有生我,就不会死了。父王也不会伤心过度,说不定就能顺利当上太子,继承皇位……”
这可是个害人害己的话题,不敢多聊。沈其音连忙发问,把话头往别的地方扯。
“话说这赵王妃怎么是个道姑?修道出家之人也能嫁人吗?”
肖锦心领神会,赶紧把肚子里的八卦往外倒,以图转移思珞的注意力。
“姜姐姐只是学道,并未出家。严格来说,她是一位道医,而非坤道。我听说三哥,啊,就是赵王,他当年进山打猎,不慎和从人走散,还被猛兽咬伤,机缘巧合之下被姜姐姐所救。两人是一见钟情,就此定下了婚事。”
“那这姜居士到底是何出身啊?居住在山中,怕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吧?”
“嗯,的确不是。姜姐姐是个被道观收养的孤儿,自幼学医,很有天赋。不过虽然她医术高超,却只在山中几处村落间行走巡诊,所以名声不彰。三哥遇到她时,说她是个山野村妇都不为过呢。”
“可他当时已经是王爷了吧?先帝就没有反对这桩婚事吗?”
“没有,皇伯伯召见了姜姐姐一次,试过她的人品医术之后,就同意二人成婚了。这也没什么,反正三哥注定是个闲散王爷,若是和豪门贵胄结亲,反而会引人猜忌。娶一个平民道医为妻,又能保身体无恙,还能远离权力争斗,岂不两全其美?”
沈其音点点头,她还清楚地记得闻怀远讲过的本朝历史,洪德帝可是亲口说过‘朕之位,唯清平可继,余子皆不虑。’也就是说,三皇子赵王宋元承,根本没资格站在争储的舞台上。
“这赵王,不是太后所生吗?”
沈其音随口问道。
“不,三哥也是嫡子,是太后娘娘诞下的最后一位皇子。不过他出生是在大成立国,先帝登基之后。皇伯伯认为,生来便是锦衣玉食,没有吃过苦头的孩子不可为君王,所以才没把三哥放在储君之列里考虑。”
是了,这话闻怀远也提过一句,只不过语焉不详,所以沈其音的印象不深。
现在听肖锦真么一说,沈其音忽然有点替那赵王感到不平。都是一样的爹妈所生,只因为晚生了几年,就自动失去了继承大统的资格,实在是有点憋屈啊……
“那赵王现在何处?又在忙些什么?我来京这段时间,好像从未听到过和他有关的消息啊。”
“那是自然,三哥一直行事低调,不饮宴不看戏,那次意外之后也不再游猎,整日在王府里读书作画,偶尔出府也是参加文会,从不挥霍扰民。我可是听说,他在民间还有贤王之称呢。”
“什么贤王,闲王还差不多吧?悠闲的闲。”
宋思珞插嘴说道。虽然没说什么好话,但至少关于赵王夫妇的闲话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沈其音微微一笑,问道:
“怎么,思珞你不喜欢赵王妃,也不喜欢赵王吗?”
“不怎么喜欢,他那个人活得太假,虚伪得很。每次见他那张摆着假笑的脸,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宋思珞眉头紧皱,似乎真的十分不喜,不知是不是恨屋及乌之类的缘故。
不过坐在人家赵王妃的道观里面,说着人家老公的不是,似乎有些太过无礼。连肖锦都挂不住脸,轻声呵斥道:
“咳咳!珞珞,那是你三叔,不得胡言!”肖锦看了一眼沈其音,而后说道,“不说这些了,要不然,还是请沈姑娘讲个故事来消磨时间好了。”
“啊!这个主意好!沈姐姐最会讲故事了!”宋思珞眉开眼笑地赞同着肖锦的提议。
“讲故事啊……讲什么故——”
沈其音忽然灵光一闪,她看着肖锦,回想起初次相见的情形,又联想到自己在京城里的一项计划,一下子就选好了故事。
“——啊,我想到了!既然我们在此求医,我就以一位番人医生开头,讲一个侦探故事吧。”
“侦探?那是什么?”
“跟捕快差不多,不过并非隶属官府衙门,而是收钱帮人查案。”
“哈?还有这样的奇事?”肖锦有些不可思议。
而宋思珞经常听沈其音讲故事,知道她的故事里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她用手肘捅了一下肖锦,说道:
“别问那么多问题,安静听着就是了。”
肖锦虽然对这样目无尊长的行为很是不满,但眼下听故事要紧,也只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用眼神催促沈其音开讲。
“那是遥远西方一个叫做英国的国度,有这么一位华生医生,他刚刚从海外的战场上归来……”
月夜的栖霞观中,改编版《福尔摩斯》的故事悠然开场,却不知何时才会结束。
三清殿的内室里烛火摇曳,沈其羽躺在床上紧闭双眼,昏迷不醒。
姜姬解开他的衣衫,在他的胸腹上涂满特制的油膏,然后取出一枚青翠的玉石,以玉为笔,在沈其羽的胸口上规律地划动着,仿佛在书写符篆。
汗水从姜姬的头上渗出,流过脸庞,最后从下巴滴落。而那枚玉石的颜色也从青翠慢慢变为殷红。
沈其羽皱着眉头,身体痛苦地扭来扭去,汗如雨下,仿佛在做什么恐怖的噩梦。
握着完全变红的玉石,姜姬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喃喃说道:
“感谢我吧小子,这一缕残魄可不是你能消受的东西……既是肉体凡胎,还是踏踏实实地做个凡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