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觉醒来，岑杰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缸子凉白开，揉着乱发，先把胖房东的欠租清了。接着便往外走，早饭也不吃就去上班，毕竟要在中州接着撸下去，必须要有现金流。
    “抢单王”的积分太宝贝，早日升级是当务之急，何况到了更高等级，积分必然另有大用，说不定能换套别墅，甚至换个兔兔装萌妹纸也说不定。要是现在拿来1兑1变现，简直掉在弱智群里，都是鹤立鸡群的弱智。
    “饥了木”每周二早上9点都要到站点开会，这些风尘仆仆、肌肤焦黑的骑手们挤在一间不到10平的破烂屋子里，睡眼惺忪地听着站长叨叨那些陈词滥调，关于安全啦、服务态度啦、危机处理啦……尤其是安全骑行，站长没有一次不强调，往往还要举几个恐怖的例子。
    然而半个多小时后，一出门，那些初生牛犊的年轻骑手，照旧把电动骑得像开飞机，为了抓高峰多送几单，谁还管什么红灯黑灯，正所谓“天下骑功，唯快不破”。
    岑杰原以为自己年轻10岁会在这个世界激起千层浪，可根本浮萍不似，在待了三年有余的辛庄站点没激起一丝涟漪。
    过去拥有三本文凭的小眼镜赵天麟喊他“杰哥”，方才打了照面，竟然半惊未惊地说了句“诶？岑杰你不是走了吗？这是还要跑吗？”
    小组长顾超也面无惊色，甚至还附耳过来，悄不兮兮地说“今天例会你不用参加了，快去看看你徒弟，屋后面哭着呢。”
    岑杰忙往屋后走，自从当了这副组长，一个月多拿500元补贴，他就承担起诸如培训、处理突发事件等工作。而小夜，一个傻傻的，即便自己年轻了10岁，还比自己小1岁的小姑娘，是自己徒弟里最熬人的。整整一年了，还出不了师，真有点一日为师，终身当爹的赶脚。
    “鞠小夜，哭熟么？不会又收着差评了吧？”
    岑杰上来就直呼小夜全名，是要在徒儿面前塑造一个严肃威猛的形象。
    小夜嗓子眼划拉着哭腔“嗯嗯，师傅你太了解我了。”
    岑杰“为熟么？又迷路送慢了？”
    小夜哭腔依然惹人疼得划拉着“嗯嗯，师傅你太了解我了。”
    这是何等的卧槽？一个配送员，动辄就把自己送懵圈，动辄就急得抱着外卖跪在地上大哭。岑杰真想照头猛敲，边敲边骂“你个笨蛋，你个蠢蛋，迷你个卤鸡路。”
    玉不琢不成器，娃不揍不知学。岑杰决定这次必须不同以往地狠狠批评她，然而还没等开口——
    小夜见着师傅，自觉有了依靠，三言两语后哭声反倒更大了，边哭还边控诉“师傅我每次都道歉了，还照你说的，次次都鞠三次躬，可他们还投诉我，还要扣我的钱钱，呜呜呜……1500块钱钱都被扣了。”
    岑杰立刻想起李水电和杨萧宇老爱发的表情惊了个呆，说“一个投诉也就扣300，你一个月收了五个？”
    小夜怯怯地说“是……10个……超哥不忍心，跟站长求情，就只罚了5个。”
    这又是何等的卧槽？泼猴，为师给你跪了，求你回花果山，回水帘洞去祸害更多的泼猴吧……
    此时无声胜过有声，千言万语不如无语。
    岑杰叹了口气，佯装淡定地说“待为师抚抚汝的笨头吧。”
    小夜颇可爱地“嗯”了一下，就把头凑过来。
    岑杰有时候觉得，有这么个傻徒弟，可爱可怜，可调可戏，可远观可亵玩，在漫长又苦闷的岁月里，倒也不失为一针兴奋剂。
    既生为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总要都尝尝。人生本来就是苦味打底，而上天为岑杰特制的人生又满含酸楚。“辣”可以交给八角串串和川香椒麻鱼。独一道“甜”，最妙不可言，想要尝到最地道的甜味，非得动点真情不可。
    岑杰缓了缓心绪，问“这个月，钱一定又不够花了吧？你既然决定自由自在地闯荡，就要守住底线，不到万不得已就别问家里要钱。”
    小夜搓着手指答“我就发了1100，交掉房租，只剩700了。”
    装逼真乃原罪！自己道理讲得这样大义凛然，不意思意思着实说不过去，岑杰掏出已被左手搓湿的购物卡，说“刚有客户，送我张购物卡，给你。我就用了一两次，还剩多钱我也没注意。”
    小夜一脸懵萌，说“还会有顾客给咱送礼？师傅你怎么做到的？”
    岑杰摊手曰“用心服务客户，用心服务客户，跟你说多少遍了？你能再笨点不？”
    小夜接过卡，像拿到求婚戒指一样边把玩研究，边赞叹“师傅你真厉害，太子哥还说师傅你不行呢，让我拜他为师。可我师傅明明就超级厉害的。”
    岑杰“好了，别听刘大锤子那憨包瞎比比，快去苦练业务能力，加紧熟悉周边地理环境，争取早日出师，也让为师省点心吧。”
    刘大锤子又名太子，是岑杰兼职快餐厅c的小队长，现在已经升任副经理，一直对小夜有好感。
    小夜“遵命师傅！我想跟你一起吃饭。”
    岑杰“吃个屁，你一个月收10个投诉，为师罚你今天不许吃饭，好好反思，晚上跑完单，回家写份不少于5000字的检讨（不含标点符号），明天一早给为师。”
    小夜“是，师傅！”
    岑杰“为师去跑单了，晚上还有事，全靠中午狠刷几波。”
    修理正门霓虹这一单听上去就蛮难的，客户还要求限时完成，跑完中午送餐高峰，就要往辉煌一路赶，早做侦查，29个积分事关升级大事，万不可懈怠。
    刚跟小夜分开，岑杰的手机便嗡嗡嗡起来，新单！新单！自动接单传来喜讯
    已接任务修剪树枝
    地址荣耀三路亚美大厦起帆阁一楼西侧外墙
    奖励积分9
    备注那一缕该死的树枝直插着我的痒痒肉，快！把它给我折成100截儿，然后扔到迎风阁铁门旁的垃圾箱里，挑最臭的那个扔！
    好情绪化的客户呦，跟那种备注“必须变态辣，辣不哭我就给差评”的贱仔，颇具异曲同工之妙。
    话说这亚美大厦，岑杰熟忒忒，想当年自己厌倦了电动车上的生活，想要贪图安逸，做个小白领。于是乎，投身一家电话销售公司，结果每天打上百个电话，嗓子都磨出脓了，业绩却连续三个月挂零，尚未转正就又被赶回电动车温暖的坐垫上了……
    不过只有9个积分，还不给额外奖励，自动过来难来优质单。岑杰打开“饥了木”骑手a，准备抢几单亚美大厦附近的外卖。现金、积分两手抓，光是想想就爽翻。
    正巧，起帆阁有人点清粥小铺的“减肥套餐”，岑杰在落辛庄偏僻的巷道里，取过精美的餐袋，嗡~一声，打着电动车，朝3公里外的亚美大厦飞奔而去。
    接餐的是个翘臀能舞的微胖小白领，岑杰不由想到中学课本里的一首诗，“你接过外卖准备开吃，想吃你的人一直准备着。外卖充实了你的午餐，你充实了别人的白日梦。”
    收！这不是弱鸡该关心的诗句。积分大事不容马虎，岑杰火速赶往起帆阁西墙，果然有根修长而妖娆的树枝，直挺挺扎在墙上，恰值风口，树枝被吹得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乱晃乱抖，定睛细观，还真看出了几分风骚浪贱。
    岑杰二话没说就将树枝嘎嘣拧断，又照着要求，拼命将树枝大卸八块，折了10几下，再难拆解。还好早有准备，岑杰拿出指甲剪，二傻子一样硬是把树枝剪了百十来下。
    随后将可怜的一地枝渣捧着扔到了指定垃圾箱，岑杰对“起帆阁”复命“尊敬的客户，已按照您的要求处理完毕，还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起帆阁”貌似高冷的“嗯”了一声，就再无回音，岑杰躬身垂手站了两三分钟，不由暗骂“9分还高冷，果然‘贱筑就是矫情’。”
    然而，刚离开a便受到新消息收到五星好评，哇咔咔，“起帆”欧巴真给力。这种高冷又正派的客户，虽然不可调戏亵玩，但放款极速，好评更是毫不墨迹。
    可惜这次五星，并没有额外增加任何积分，系统好奇怪的计算方式，难道是看心情给人算奖励的吗？
    不过9分到手，又获好评，夫复何求？结余92分，离升级仅一步之遥！新等级的美好生活，幻想一下，菊花也是极紧的。
    随后，岑杰又贪得无厌地狂送了十七八单外卖，百余元现钞进账，有现金流入，心里自然安稳不少。
    下午三点还没到，岑杰就关闭“饥了木”，骑上电动杀向“汉兴数码大楼”，准备全神贯注地攻克修理正门霓虹，稳稳拿下29积分，迎接蜕变时刻！
    系统渣渣，今天过后，你再也叫不了宝宝“弱鸡”喽，可爱的小白兔就是宝宝，宝宝就是敲萌小兔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