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骑阵摧锋

作品:《大魏王侯

    颜奇只能且战且退,可恼的是有一队府军始终紧咬不放,更多的府军在左侧涌向前方,有很多右翼的海盗也被击退了,他们奋力向东南方向跑,距离主战场不仅不接近,反而距离更远了一些。
    天空之下,方圆五六里的战场上海盗们已经逐渐脱节,但右侧的海盗是在等左翼的同伴能兜转过来,他们相当狡猾,并不着急,如果能形面合力,不妨回头厮杀,如果打不赢了,那就往东南走,脱离战场,从海边下海,游回船上去。
    府军没有战舰,根本无力追击,这些并没有被冲击或包围的海盗们并不是太畏惧,他们目光中显露狡色,丝毫不理会中阵伙伴们的惨嚎和哀告声,不仅没有接近救援,反而脱离的更远了一些。
    颜奇知道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刘旦,他们二人合作多年,如果颜奇和他的主力完了,左侧的刘旦也不会好过,那么多船和诺大的地盘,会有小股的海盗接纳船只和地盘,逐渐血拼,厮杀,确定新的霸主,在这样的过程中大海处处都是血腥的战场,秩序无,会影响到刘旦的收益和与蒲行风的合作。
    刘旦必会加快侧击的过程,以此救出更多的人,哪怕这一仗打残了,只要能拖延下去,保留两万人以上的主力,那么明天还可以再战,或是令船只靠岸,撤回大半的主力。
    包括颜奇在内的所有人都倾向于后者了,他们已经被杀的丧胆,而魏人的损失明显不重,明天整军再战,无非还是今日之战的重演,若能令大半人撤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卢文洛感觉自己的喉咙已经干的要命,简直能喷出火来,但他的水囊已空,并且也没有时间来喝水了。
    眼前被困的人两眼布满血丝,神色如同野兽一般,卢文洛在家乡时曾经围捕过野兽,那些凶兽落入陷井之后的眼神,和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是一模一样。
    对方的头盔都掉落了,后来又有人递了一顶,但卢文洛看的出来这个人是吕宋那边的人,短发,发质曲折,皮肤很黑,嘴唇有些厚,鼻子很趴,这是标准的吕宋南洋诸国人的长相,看不出来是不是有唐人或魏人的血脉。
    这个人目光凶悍,武艺也相当高明,有多次卢文洛试图和伙伴配合来杀这人,却始终都被这人给滑过去了,其身手矫健,反应快捷,犹如泥塘里的泥鳅,很难紧紧抓到手中,更不要说拿兵器去杀伤他。
    对方不仅有厚甲,还有盾牌和犀利的弯刀,再加上始终有护卫自发前来保护,卢文洛已经可以确定,对方就是海盗的盗首之一,不是刘旦就是颜奇。
    若能擒杀斩首,这将是府军建立以来的第一大功,势必会震动天下。哪怕卢文洛这样心肠单直的粗豪汉子,在南安镇外救回王心源后就一心在战事上,未考虑自己的功勋前途的人,现在也隐隐有所感悟,若再杀得大盗首一人,加上前功使君侯转危为安,自己的勋阶武功,怕是在南安府军的体系内能扶摇直上了。
    这便是快到手的前程了,绝不能放过,卢文洛用干涸的舌尖舔着嘴唇,只是苦于还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四周随乱,府军大队却是在将领的提调下继续向前,准备回身击右侧之敌,由于右侧海盗有大量的披甲成伍的战士,并且已经在截府军军阵的侧后,这个转身将异常困难,甚至有绝大风险。
    在后队陆续转身之时,卢文洛身边只剩数人,对面的颜奇身边反有十余人,这是有群盗陆续来奔。
    颜奇面露得色,喘气良久后斜眼看着对面的长毛巨人,心知对方想要自己首级,所幸有左路军尚在,虽然大体上还是相当混乱,但由于是斜切到府军的右侧方,已经使一意突前的南安府军有些狼狈了。
    “骑营当出击了。”徐子先一直在骑营中关注战场情形,府军击鼓之后,在大旗指引下一力向前,突破极速,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令得徐子先也极为激动。
    敌人毕竟太多,且强悍狡猾,在府军大阵突前之时,左侧盗匪越聚越多,开始邀击府军之侧,干扰府军重新整顿,不少府军阵列只能临时改变,厚集侧翼,多驻弓手与敌对射,这样的话,锐气易失,军阵之威不显,如果陷入混乱和苦斗,阵战的优势就缩小了,苦战得胜,将士会损失过大了。
    一念及此,徐子先哪得再犹豫,当下便令骑营出击。
    张虎臣和高时来等人俱策马上前,高时来攀住徐子先的马缰,说道:“君侯且在此歇息吧,看我们去破敌。”
    “如果我现在退后,以致战局失利,或将士损失惨重,将来又有何面目再统军?”徐子先以马鞭柄轻击高时来手掌,高时来只得缩回手去,徐子先拨马向前几步,对骑营将士们道:“破敌之机已至,抚其背,击其侧,洞穿其阵,这是骑营的责任,不能再等步营将士返身苦战了,我们要替他们争取时间,甚至以骑营破敌!”
    骑营将士,俱是精中选精的精锐,府军挑选已经极为严格,而骑营将士又是在府军中精中先精,都是身长过人,膀大腰细劲力十足,胆略更是过人的硬汉子。
    此前对土著一役,骑营已经初显威力,但土著的战力可不能与海盗相比,两者相差极远。
    张虎臣知道无可再劝,当下先暗示林绍宗等人一定要紧跟君侯,然后放声吼叫道:“府军步营的同袍们打的极好,我等绝不可落在人后。想要获胜,还是得跑马厮杀!”
    摆成成三列的骑营将士俱是怒吼起来,东藩正值上升期,将士们多食多动,每天都精力充足,士气高昂,特别是君侯临阵赶至,更使众骑士增添了杀敌获胜的渴望。
    有不少将士回想起来,自己在多天前的惶恐,畏惧,甚至胆怯惧战,简直惭愧欲死。很多人高举长矟,横刀,恨不得立刻冲入敌阵之中厮杀才好。
    但张虎臣等将领颇有经验,强行按下将士渴欲奋战的激动情绪,缓步慢跑,就算如此,里许距离,不过半刻时间就抵达了战场右侧。
    在骑营之前,右翼的群盗已经将前锋伸到府军之后,距离南安侯大旗都不远的地方了。
    群盗以吕宋语,魏语,倭语,暹罗语,三佛齐语等诸国语言叫嚣大骂,他们看到中阵伏尸摆满了数里地方,又惊又怒,而在首领提调之下,这些群盗开始侧向攻击府军大阵之侧后。
    在二里多外近海滩地方,只有少量的海盗还在坚持,府军大阵已经往左侧前行,但身后被海盗的左侧咬住了,双方渐渐要进入胶着纠缠的状态。
    在这时,骑兵出现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南安府军的将士和群盗们都发现了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骑兵。
    骑兵执红旗,穿浅黄色武袍,外罩甲衣,虽数百人,看起来却是衣甲鲜明,队列齐整,以有千骑万马。
    待距离只有数百步时,骑营中铜号声响,所有骑兵开始加速。
    五百多骑势若奔雷,快如疾电,而声势如千军万马,踏滚滚奔雷而来,前排骑兵,持长矟,矟尖有红色小旗,上绣踏蛟之虎,这是因为骑营是张虎臣为主将,所以营旗设计如此,大旗则上绣银星和铜星,每排都有持小旗队主,号令排列中的骑兵始络保持着近似的骑速,以保持距离。
    此时距击山中土著已经过去两三个月时间,骑营每天苦练不缀,所以奔骑速度虽逐渐加快,却是始终如一,只有稍许的倾斜。
    徐子先在骑营的第二排右侧,他的铠甲样式十分鲜明,所有的将士都认得,眼看骑营如雷鸣般奔驰冲杀而来,而南安侯就在骑营阵中,一时间所有的府军将士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很多人面露悲愤之色,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在府军右侧,群盗原本距离较远,后来见左侧与府军纠缠,他们逐渐贴身过来,开始用长枪和长矛与府军交战,双方的矟杆和矛杆彼此拍击,府军尚在移动重新整队,并未认真与他们交战,但当看到徐子先策骑出战之时,将士们愤怒的要将眼角都瞪裂了。
    在群盗震惊,看着地平线上烟尘滚滚而来,骑兵却整齐一划,犹如整体,铠甲和兵器熠熠生辉,犹如天兵天将策骑降临之时,葛存忠持数支长矛,突然走出阵前,一矛出,立刻将十余步外的一个盗首给洞穿当场,那个盗首惨嚎之时,第二矛亦是跟随而出,快疾如闪电,又是将另一个盗首模样的给刺穿了。
    原来葛存忠一直在观察敌人情形,发觉群盗并没有编束军伍,未按人数确定军官,有的海盗拥众多些,在数百上千人中,明显有一个大盗首。
    而有的就拥众少一些,或几十人,或几百人。
    他们多半就是跟着军旗行走,或前或驻,或是往府军侧翼而攻。
    葛存忠的投矛之术,在大魏境内当属第一人,其为盗时,曾经十余人被数千厢军围攻,就是以一手投矛之术震住厢军,凡厢军武官,近者必被投死,无有军官敢向前约束鼓励军队抓捕围攻,最终几千人眼睁睁的看着十余人从包围中脱离。
    此时故伎重施,葛存忠早就观察了十余盗首的位置,再三确定,他其实是想投身份更高的大盗首,但那些人多半藏在军阵侧后,最少在百步之外,又身披重甲,投矛投不到,箭矢也很难杀伤,只能放弃了。
    葛存忠在阵前孤身而立,完无视那些近在咫尺的群盗,吐气开声,以矛投人,每投必中,每中必死一人,十余投之后,在近前指挥的一些小盗首被投矛清理一空,海盗气势大沮,不得不后退了。
    而在左侧的群盗则是愕然转身,因为骑兵冲击就是正对着他们,并且很快就要冲到眼前了。
    刘旦已经在阵中急的跳脚,他恨颜奇不肯编练阵列,导致中阵过万人被南安府军迅速打了个对穿,毫无还手之力。
    而当他奋力率部试图挽救战局时,又有敌人的骑兵出现在身后,这一下等若要腹背受敌的是他们,而不是魏人了。
    几个海盗首领,多是刘旦心腹,亦从未见过眼前的骑兵冲击之威,他们攀住刘旦,说道:“此时不走,恐怕没有机会了。”
    刘旦道:“我若走了,局势就彻底坏了。你们率部上前,一定要击退敌骑,不过数百骑,我们有过万人之多,难道不是他们的对手?”
    众头目无奈,分别率部向前,这时骑兵已经奔驰极近,尘土和海边特有的砂砾被风带起,此时风向正对群盗,砂砾灰土拍打在他们脸上,令很多人眼都要睁不开了。
    张虎臣大喜,叫道:“这是风云相从,正助我军!”
    说罢,将手高举,用力一挥。
    急促的喇叭声响起,所有的军旗向前连续侧点了两下,所有的骑士都是血脉贲张,将马速提升到最快!
    轰隆隆的马蹄声犹如雷鸣,穿浅黄色戎服,穿束战甲的骑士犹如在云雾里奔驰杀出的从天国下凡的天将,策骑向前,矟尖星星点点闪烁亮光,给人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在这样浩浩荡荡,仿佛无边无际的骑阵之前,又有谁敢做当面之敌呢?
    几乎还相隔二百步远,海盗们都直接崩溃了。
    他们没有将主约束,更没有经过坚强的步阵抵抗骑兵冲击的训练。
    大魏禁军在北方经常有这样的训练,重步兵在前,弓手在侧后或两翼,遇敌骑而广竖矟林,厚集阵列,以防被重骑兵一战破阵。
    后北虏衰退,重骑兵风光不在,魏军行伍也逐渐有所变化,以横阵对敌为多,一个又一个的横阵间隙很小,弓手和弩手集中在各阵两角,彼此会合,推进之时箭矢如雨,敌骑缺乏破阵之法,只能被弓箭掩射败退。
    后东胡再出重骑兵,魏军的步阵对敌又显得吃力了,多次吃亏,事实证明,纯粹的步阵不管铠甲怎么厚实,弓箭如何犀利,仍然不是骑兵的对手。
    步骑夹杂,列阵而战,是对付游牧轻骑最好的办法,但如果游牧轻骑又有农耕区的支持,单人多马,配备重甲,摇身一变成为重骑和轻骑混合的骑兵,亦可列阵而战,或是强行破阵,轻骑则剿杀两翼,截阻援兵,威胁粮道,纯粹的步兵对这种重骑和轻骑夹杂的骑兵军队,那是相当的吃力,只能是败多胜少了。
    眼前群盗,根本未经过正经的训练,当看到铁骑冲击之时,未等接战,诸部就已经先行崩溃了。
    数百骑奔驰之威,未当面者很难想象,以一个未见过战马冲刺的普通人而言,就单骑独马向其冲来,仍有恐怖之感。
    若数十匹马,则有地动山摇之感。
    数百匹马齐冲,再加上枪矟如林而至,前排骑士俱披铁甲,给人的压迫感是如山峦压至,令人呼吸暂停,根本无力思索与兴起抵抗之心。
    一瞬间,仿佛是春天时太阳升起,残雪迅速消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