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地下室的怪人
作品:《瞬时者》 庄易峰拎着酒菜跟在发叔的后面径直走进了小区,之后便在小区里左拐右拐的转悠,庄易峰这才发现,原来发叔跟踪的目标就是刚刚下棋的戴圆茶镜的瘦老头,发叔边走边将饭馆偷来的座垫从怀里拿出来,塞到了背后。
眼看瘦老头走进了漆黑的楼道,两个人紧随其后刚要进去,庄易峰的耳朵里突然传出高亢的耳鸣声,同时小臂一阵刺痛,有了昨晚的经历,庄易峰明白即将发生什么,赶忙说道“不好,时间要停了。”
“现在?”发叔问完之后,无意间朝庄易峰的身后看了一眼,随即惊恐的拉起庄易峰大步跑进了楼道,径直冲向了漆黑一片的地下室。
地下室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腐烂的霉臭之中夹杂着淡淡的腥臊,这味道让庄易峰想起了父母过世后,自己那个孤零零的“家”。
两个人刚拐进地下室,落脚的瞬间,庄易峰明显感觉到时间静止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环境的缘故,这次的感觉比起昨晚要强烈的多。
发叔一只脚尖刚落地,半个脚掌还悬停在半空,整个人好似个圆规般立着,脑袋朝后扭看向庄易峰的位置,因为猛回头的缘故,脸上的表情全都变了形,嘴角甩出的口水停留在空中,整个画面惊悚中带着一些滑稽,仿佛电视里播放的杂技表演突然被按了暂停键。
几缕阳光从楼道门外照了进来,阳光中一片金黄色的灰尘悬在半空,好似包裹在长条的金色琥珀中一样,不飞不动,俨然成了一个整体,外面的鸟鸣,车响全都消失不见,若不是衣服摩擦墙壁发出了声响,突如其来的安静搞得庄易峰以为自己失聪了。
地下室里散发出的寒气此时全部凝结在庄易峰的周围,他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了冰块中,寒意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逐层渗透,冻的他瑟瑟发抖。
虽然发叔没来得及明说,但庄易峰也猜到身后有人,而且来者不善,他看了眼身边的光,确定时间真的停止了,便壮了壮胆子,打算去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凶神恶煞,会把发叔吓成这样。
他深吸了口气,刚一动身,就听楼道外传来了脚步声,声音虽然不大,但此时周遭万籁俱寂,脚步踏在地上发出的每一个响声,都让庄易峰为之一颤,好似每一脚都踏在了他的心上。
他闭气凝神,咬着牙想要控制住发抖的身体,心里暗骂发叔“他娘的,这个老不死,合着烛龙符不止一个?刚才怎么不说。”
脚步由远及近,并且飘来一股淡淡甜甜的香水味,这甜甜的香水味混杂在冰冷的空气中,有一种让人心神安宁的神奇功效,庄易峰对香水并不熟悉,但这股味道有种说不出的好闻,估计价值不菲。
对方一步步缓慢而又坚定的走到了楼道口,突然停止了前进,就这样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庄易峰甚至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庄易峰笃定的认为对方一定在朝地下室看,难道自己暴露了?他急忙回头打量着地下室的内部结构,此时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隐隐能将地下室看出个大概轮廓,他设想如果对方突然冲下来,自己该怎么跑才不会撞到墙。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对方就这样一直安静的站在原地,除了呼吸声外,没有一丝声响,庄易峰不明白这破烂的楼道有什么好看的,值得站这么久。
突然,远处又传来的了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楼道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听动静应该是转了个身,庄易峰心里“咯噔”一下,对方原来在等后援?这烛龙符究竟有多少?合着发叔口口声声称为神物的玩意竟然还是批量生产,人人有份的?他娘的,这下被这老东西坑惨了,想到这,庄易峰轻轻伸出脚,朝发叔的屁股上踢了一下。
跑步声到了近前,一个人喘着粗气,瓮声瓮气的说“叶总,手机定位范围太广,周边小区又多,我们,我们没找到那两个人。”
“叶总?难道是电话里的那个叶正楠?”庄易峰一下呆住了,“他们能手机定位?这么高科技?这下死定了。”
叶正楠没有说话,只是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庄易峰听出来,他又转向了楼道,而这次比之前多了一步,他娘的,终于要进来了。
庄易峰提着酒瓶,手心攥出了水,他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衣服、塑料袋之类发出任何声响,此时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嫌太大太吵。
瓮声瓮气的声音再次响起“叶总,时间空隙马上要结束了,您看咱们要不要等空隙结束,多叫些人来守在这附近,我肯定那两个家伙还在这小区里。”
叶正楠依旧没有答话,而脚步却停住了,庄易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时间凝固,片刻之后,叶正楠终于转过身,毫不犹豫的快步离开了,庄易峰靠在墙上,长吁了口气。
没等他喘允,旁边的发叔突然动了起来,往前疾跑了两步差点撞到墙上,当他回头看到庄易峰一副如临大赦的模样,走过来轻声问道“空隙结束了”?庄易峰点点头反问他“这龙符究竟有几个?”
“一个就了不得了,还能有几个?啥意思?”
“那为啥叶正楠和他的跟班在时间停止的时候也能自由活动?”
发叔听完先是一愣,随即便像触电般打了个冷颤,惊恐的瞪着庄易峰,连声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人家都到楼道口了,差一步就把咱俩抓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我说你这么大人了说话有谱没谱?知道这样,我早就应该把这玩意给警察,也是鬼迷心窍了,听你跟这胡说,还是先报警吧。”
发叔听说叶正楠也能穿越时间空隙,已经慌了手脚,这边庄易峰拿出电话要报警,自己更是不知所措,嘴里一边喊着“别!别,你听我说”,一边扑过去抢庄易峰的手机,两个人在漆黑的地下室里扭在了一起,此时地下室的走廊深处突然响出一个公鸭嗓叫声“原来是你这个老不死!”
没等庄易峰反应,带茶色眼镜的干瘪老头举着一根不到一米长的竹杆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一边叫一边舞动着竹杆,到了近前不由分说,朝着发叔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毫无章法的乱打,虽说是打,可每一下都显的那么阴柔,丝毫没有力度,庄易峰被老头的嗓音和动作吓一跳,急忙闪到一边,他还以为是宫廷戏里的老太监从电视里爬了出来,而发叔则一言不发的紧紧抱着头,脸朝墙的蹲在地上,只把后背亮了出来,此时庄易峰明白了发叔为什么会偷饭馆的座垫,原来他早料到会有此结果。
由于是混战,加上地下室的通道实在过于窄小,庄易峰躲闪不及,身上也挨了几竹杆,这倒反而让他清醒了不少,他想趁此机会赶紧打电话报警,却发现手机并不在身上,左找右找,最后从发叔脚下捡起了已经被踩的稀碎的残骸。
“别打啦!”庄易峰大喝一声,他想到手机里还存有郑洋、丹丹以及许许多多记录着过往幸福瞬间的照片、视频,而现在随着郑洋的死,连带手机的报废,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唯一的念想也没了,连一点渣都不剩,庄易峰真的愤怒了。
喊声在封闭的空间中被放大了数倍,余音回响。
两个老头被吓了一跳,呆愣着怔怔看向庄易峰,发叔脑子快,借着停顿的功夫,急忙说道“哎,老四,老四,失态了,失态了”并顺手推开了骑在身上的“老太监”,“老太监”被他一推,也反应过来,将手里的竹杆狠狠扔在地上,愤愤的说“你个老东西,还没死。”
“哎,老四,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发叔腆着脸一副谄媚的笑着,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看我?你是来看我死了没!滚,快滚,你个丧门星。”“老太监”说完,转身往地下室的深处走。
此时庄易峰满脸涨红的紧紧握着破碎的手机,喘着粗气,死死瞪着面前这两个老头,可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两个老头积怨太深,谁也没拿他当回事,只有他自己站在原地生闷气。
“行,走就走,本想了你的心病,他娘的,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发叔说完,往庄易峰身边退了一步,却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直盯盯看着“老太监”即将消失的背影,等他转身。
“老太监”听完这话,果然转身走回来,板着脸问“心病?我吃的好,睡得着,有什么心病?”
“嗯”发叔朝庄易峰一怒嘴,庄易峰明白他的意思,但实在不愿再多看发叔一眼,便转身朝地下室出口走去,发叔紧赶几步一把抓住他,伏在耳边说“你不想知道你那个朋友到底是怎么死的了?这事只有他能解释。”
庄易峰停住了,回头狠狠瞪了发叔一眼,他最讨厌别人要挟自己,更讨厌的是受到了威胁却无计可施,他倔强的转过身,解开上衣,赌气的将烛龙符翻了出来。
“老太监”本是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情,抱着膀子斜眼看着这个穿着快递工装的小伙子,可当烛龙符被翻出来的两秒后,“老太监”飞扑到了庄易峰胸前,拉下眼镜,借着一缕阳光,死死盯着烛龙符打量起来,扑面而来的头油味呛的庄易峰拼命往后仰头,心说这老太监脏的够可以的,难怪住地下室。
幸运的是,“老太监”只看了寥寥数眼就抬起头轻蔑的说“你个老不死的,弄个赝品糊弄我,我眼还没瞎。”
“赝品?”发叔的嗓门陡然高了八度,一把抓起庄易峰的右手,将袖子往上一撸说“看看,来,看看这是啥,赝品?!”
庄易峰没想到,“老太监”的手比本人好看了不止千倍,细长白皙,连一颗老茧都没有,好像护手霜广告里的那种纤纤玉手。
“老太监”捧着庄易峰的手臂,看着那片红色的印记,手不住的颤抖,发叔在一旁揶揄道“怎么样?承不承认自己瞎?”
“老太监”充耳不闻的抬头看着庄易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了声“该来的躲不了,来吧”,话音未落,转身就走,发叔急忙拉着呆若木鸡的庄易峰紧随其后。
三个人沿着地下室的小巷,七拐八拐的来到“老太监”的家—三间贯通的地下室。
三间地下室分割成了形似客厅和卧室的样子,客厅的一侧是厕所,厨房则是在整间房子唯一的通气窗下面用纸箱子摞起来后放上了一个电磁炉,因为通气窗太过狭小,屋子里充斥着霉臭味,呛的庄易峰直打喷嚏。
所谓的客厅也不过十几平,除了中间一张长方形的旧木桌和两把摇摇晃晃的木头椅子外,别无其他家具,木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表,有古旧的老座钟,也有学生用的小闹钟,还有前几年火遍地摊的折叠式塑料电子表,庄易峰甚至还看见在通气窗的窗台上,还摆着一个应该叫做日晷的东西,不过远远一看就知道应该是“老太监”自己纯手工打造的,庄易峰粗略一算,仅目力范围之内,各式钟表不下七八十块。
地上则堆满了书,由于没有书架,大部分书只能放在地上的纸箱里,大大小小的纸箱也铺满了一地,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老太监”进屋后打开昏黄的灯泡,顺手朝旧木桌旁的两张凳子一指,示意二人坐下,自己则直奔厕所,发叔问道“哎,老四,你怎么住到地下室了?楼上那两室一厅呢?”
“老子乐意,要你管!”厕所里传出愤愤的骂声,发叔无趣的坐在凳子上随手抄起个老式闹钟鼓捣着。
庄易峰则坐在门口的位置,握着破手机黯然神伤。
发叔玩够了闹钟,随手又翻了翻桌角摆放的一本外皮已经磨破的《黄道万年历》,看着里面夹着的许多便签大小的纸条,笑着说“这小子还给人看吉日”。
于老四从厕所出来,发现自己没地方坐,干脆一屁股坐在一个大纸箱上,一脸无奈的看着庄易峰半天不说话,庄易峰抬起头,两个人对视着,庄易峰发现于老四的目光中竟然带有一丝怜悯之情。
对视了片刻,于老四慢慢开口问“哎,小伙子,怎么称呼?”
庄易峰被于老四突然转变的温柔腔调吓了一跳,疑惑的看了眼发叔,怯懦的回道“我叫庄易峰。”
于老四“哦”了一声,低下头不断叨咕着“易峰,易峰”摇摇头又问“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父母早亡,家里就我自己。”庄易峰不由的想到罹难的郑洋,眼圈又红了起来。
“哦,那就好,那就好。”于老四竟然说了这么一句,庄易峰恼怒的看了一眼发叔,发叔尴尬的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庄易峰恶狠狠的问于老四“有什么好的?”。
这话问的于老四也尴尬了,干咳了一声说“哎,人啊,不论贫富贵贱,早晚都是死,像你这样孤身一人,走了也了无牵挂,不好吗?”
“死?你才死呢!”庄易峰嚯的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拳头握的嘎巴嘎巴直响,他实在压制不住了。
于老四也跳了起来,急忙往后退了半步,怔怔的望着发叔说“你个老不死的,合着你没跟他说?”
发叔腆着脸笑道“我不是怕说不明白吗?毕竟我这文化不如你,想当年打架耍横我行,讲这些个弯弯绕绕,我哪能跟你比呢?”
于老四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骂了句“老不死的东西”,便挥了挥手,示意庄易峰冷静,继续慢悠悠的说“这个烛龙符啊,谁戴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