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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人间收容所[无限流]

    电梯在最底层戛然而止,望见里面情景的一刻,灵瑞几乎忘记了呼吸。她看到陆之穹以婴儿般的姿态,蜷缩在玻璃囚牢的液体中,背后巨大的黑翼伸展,将他包裹起来,如同织成了一个羽毛的茧。
    陆之穹依旧没有从南墙事件的伤害中恢复过来,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他陷入了一段似乎永远不会醒来的沉眠,苍白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沉沉的阴影。他的脸色是那样虚弱,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头顶的光环也黯淡无光,斜斜地缀在那里。精神如水中缥缈的游丝,似乎稍微碰触一下便会涣散开去,再也凝聚不成一个实体。
    灵瑞什么本来的目的都忘了,额头贴在冰冷的玻璃壁障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坠了下来。她伤心而又压抑地哭泣着,她一点都不想要陆之穹来救他们了,她怕陆之穹就这样死了,或者永远不会再醒来。
    “咚。”轻轻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磕在玻璃上,灵瑞睁开泪眼朦胧的双眼,看到陆之穹不知何时醒了,正贴在玻璃囚牢的另一面,在很近的地方,用一种略带悲悯的眼光注视着自己。
    “兔子,”陆之穹仍用过去的称呼叫她,“怎么哭了?”
    “没、没什么……”灵瑞慌忙擦掉眼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看看你过得不好。”
    “收容所发生什么事了?”到底是亲手带大的,陆之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他隔着玻璃缓缓抚摸,似乎想要像以前一样揉乱女孩的头发。
    灵瑞沉默了一会儿,她想了想,无论最终能否幸存,人间收容所究竟是陆之穹倾注心血的组织,至少他有权力知晓它的结局。于是她鼓起勇气,将这段时间不幸的种种一一道来。
    “我们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最后,灵瑞苦笑道,“我们驱逐了你,这就是我们的下场。我要走了,和大家站在一起,如果最后我能活下来,我一定会回来看你。副会长,你也要好好的……”
    “等等,”陆之穹蹙起了眉头,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他扶正了头顶的光环,双翼缓缓舒展,一步一步地走出水牢,“谁允许你们这样糟蹋我的公会的?”
    灵瑞睁大眼睛,明明之前虚弱得像是一缕即将散去的烟尘,然而当他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依旧显得强大而可靠。
    “不行,”理智让灵瑞清醒过来,拦在陆之穹身前,没忍住说了重话,“你受伤太重了,根本不能战斗,你这样过去就是送死!”
    “总比你们能多派点用场,”陆之穹笑了笑,轻轻推开她的阻拦,“放心,我会给殷千翎提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灵瑞感到那只手加在自己肩上的力度,又是一阵心酸,压抑在心头的疑问冲口而出:“为什么还要管我们啊,我们都那样对你了……”
    “你都哭成那样了,我怎么忍心。”陆之穹停下脚步,回头望了她一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明明是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灵瑞却忽然感到,那双幽深晦暗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极为温柔明亮的光彩——就像是被阿莫尔注视时那样。恍惚间灵瑞跌入了尘埃弥漫的回忆之中,那些回不去的夏日午后,阿莫尔在葡萄藤下为他们读诗,天空湛蓝而柔软,空气里都浸润着让人沉醉的馨香气息。
    仅仅是那一个眼神,似乎就储存了夏天全部的温度,然而陆之穹很快回过头去不再看她,“咔哒”一声,时光的匣子被重重合上。幻觉消失了。灵瑞注视他的背影,那布满荣誉伤痕的脊背,挺拔如一座孤峭的山峰。沉默的战士踏上了归程,拒绝同情的泪水,拒绝殷切的感激,拒绝一切他无法背负的情绪。
    灵瑞跟上他,她是准备在陆之穹干出任何傻事前拦下他的。好在陆之穹自己心里也有数,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堪忧,拼命是留有余裕时的选择,白给可不是他的作风。他避过战场,目的明确地前往狩天大营,以老朋友的身份,请求见殷千翎一面。
    那是一段极为艰难的路途,灵瑞记得自己跟随陆之穹一起,穿过狩天可怕的军队,在那些咄咄逼人、傲慢嘲讽的目光中,她感觉自己简直是个送投降书的使者,卑微得要命。
    殷千翎坐在宝座上,惬意地端着酒杯,欣赏陆之穹的惨状,发出了一连串“哎呀呀”的怪叫,“老陆啊老陆,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看到你这副丧家之犬的样子,比杀天使还让我痛快!”
    “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陆之穹很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轻佻地嘲讽道,“我已经达到了‘自毙’的阶段,你还嫩点,处在‘多行不义’的路上。”
    “多说点,多说点,”殷千翎心情正好,抚掌大笑,“狗越叫,老子越开心!”
    陆之穹笑而不答,只是端起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殷千翎喝的当然是难得一见的好酒,还未入口一股醇香的味道就扑面而来,陆之穹轻轻啜了一口,忽然感到喉间一股热辣辣的疼痛,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五脏六腑便跟着一起撕裂般地疼起来。
    他忍住不表现出异状,然而冷汗还是顺着额头滑落下来。
    殷千翎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烦躁异常,“你是来投降的?那就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然后我再考虑给不给你留唐渊的全尸!”
    “嗯,我是想让你别毁了收容所,那是我花了很多心血建立起来的,”陆之穹干脆地承认了,眼神落在墙上,没有焦点,“不过你看,我现在连只狗都打不过,所以只能来和你谈条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