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范阳波很少骂学生了，他变得特别包容，哪怕有学生上课睡着了也只是扔个粉笔头提醒一下。
    他也舍不得他们。
    “孩子们啊，也许现在觉得很辛苦，但今后你们会越来越觉得高中是人生最快乐最简单的时光。”
    “没有社会的复杂，什么都不用想，被所有人保护，你们只用做学习这一件事就够了。”
    辛苦吗？
    每天睡不到七个小时，两三天就能用完一根笔芯，风油精长期放在桌上准备提神，还要面对一次次联考和排名的压力。身心都是很辛苦的。
    但讨厌吗？
    一群人在最单纯的年纪，一起为了未来努力。每一天都充实，每个人都可爱，怎么会讨厌呢。
    高三楼已经安上了倒计时的挂牌，走到哪里都被提醒着：距离高考只有一百天了。
    德育高中常规的百日誓师是所有高三学生坐在礼堂里喊口号。今年不知道是哪个小机灵鬼领导提的倡议，请了“成功学”励志讲师来给他们打鸡血。
    主持人还是那位承包了三年来所有大型活动的毕业学长。
    阳光充沛的十点，所有人都站在操场上，听那位讲师只感动了他自己的精彩演讲。
    学校为了场面好看还不允许他们戴帽子，沈桃觉得后颈都被晒得发热了，伸手摸到了谢央给她贴的保鲜膜。
    集合前风风火火冲去小卖部买回来，一边贴还一边念叨，“结束前都别拿下来，不然会晒伤的。”
    接近一个小时了，主席台上那位越讲越来劲，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老师抱歉，打断您一下。”
    听了一个小时的蹩脚普通话，宋元青的声音一出来大家觉得耳朵立刻舒服了。
    “全体都有，向左转。”
    有女生小声议论，“终于不用对着脖子晒了，宋师兄也太暖了吧！”
    宋元青接着说，“全体向右走三大步。”
    靠边的九班和十班走进了阴凉处。
    宋元青看见小辣椒低头摸了下自己发烫的脸，再晒下去他的小朋友要扛不住了。
    当天下午谢央上课中途被范阳波叫去了办公室，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很平静，但沈桃察觉出他有心事。
    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他就走了，沈桃收到短信：别担心，晚自习自己好好做题。我现在去医院，奶奶摔伤了。
    沈桃立刻拨了电话过去，谢央在父母的车上没有接。
    老人家在一个斜坡上没站稳摔了下来，好在手术很顺利，但是年纪大了又伤着腰，需要住院卧床修养。谢央到的时候她刚醒过来，拉着孙子的手让他不要担心，安心备考。
    周六放学谢央在校门口打车去医院看奶奶，准备关车门的时候沈桃也坐了进来，“我也可以一起去看奶奶吗？”
    谢央点头，沈桃握住他的手。
    进病房前护工说老太太总是忍着不愿意排便，已经两天没如厕了。当了一辈子知识分子的老人，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伺候她拉撒。
    谢央和沈桃走进病房就闻到了一点味道，老人家连忙让孙子打开窗户。
    “奶奶好~我叫沈桃，是谢央的朋友。”
    怕老人家不能接受，沈桃以朋友自称，没想到奶奶握住她的手，“你就是是桃桃呀，奶奶总算见到了。”
    沈桃回头看他，谢央抓了一下头发，难得的有些腼腆。
    “我家里人都知道你。”
    陪着闲聊了一会儿，沈桃让谢央先出去。
    “奶奶，人要起居作息，这太正常了。您不用不好意思。”
    过了一会儿她伸手进被子里拿便盆，奶奶忙着说不用。
    没露出一点难色，沈桃走进洗手间，将便盆冲洗干净又放回床下。
    把老人家靠着的枕头往上挪了挪，又握住她的手，“照顾您是那位护工阿姨的工作，您不让她做她才担心呢，她总以为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烦了。”
    “谢央那里有桃桃帮您看着，他要是不好好学习，我会批评他的。您只管好好养身体，到时候才可以看着他进考场呀。”
    谢央再进去的时候看见老人家眼泛泪光，小桃子坐在床边给她削苹果，苹果皮拖了长长的一条也没断掉，她突然间看上去像个成熟的大人了。
    又或者他的沈桃一直都是这样，娇气又坚韧。
    会去找害怕的班主任解释误会，会忍着心疼让他带伤打完比赛，会贴心地让他出去再帮奶奶换便盆。
    做完这一切以后，又变回柔软的模样。
    抱着沈老师哭，抖着手给他换药，把苹果切成小块喂给奶奶吃。
    的确是一朵温室里长大的花，但偏偏又可以经受风浪，这种独有的温柔力量让他没办法不心动。
    从医院出来，沈桃牵着谢央去附近的公园里散步，在一条长椅上坐下，沈桃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要不要躺我腿上休息一下？”
    谢央躺了上去，头顶的梧桐树掉下飘絮落在脸上，被沈桃拂开，然后一个吻落在他的额头，好像比碎絮更来得痒。
    沈桃给他捏着眉心，柔声说：“男孩子也是可以哭的哦。”
    她记得谢央以前说过，小时候父母工作起步阶段忙，都是奶奶带着他，教他读书写字和做人的道理。
    他这些天一定很不好受吧，心里难过还要逼着自己投入学习，不落下高三冲刺。
    “哭完会舒服很多的，你看我整天哭，是不是就没烦恼？”
    谢央闭着眼安静了几秒，侧过身子搂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小腹上。沈桃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知道谁都会有脆弱的一面，而她愿意在这种时刻做他的依靠。
    沈桃揉着他的耳垂，另一只手伸进他的头发里轻抚：“人年纪大了生病是很正常的，医生不是都说卧床两个月就没事了？你多陪陪奶奶，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那天谢央像小孩子一样耍赖，天色暗了都不愿意松开她，直到沈桃肚子饿得叫了一声，他才站起来牵她去吃饭。
    沈桃低头看见衣服上的两团小小的湿痕，抬起头晃他的手臂。
    “谢央我想吃番茄牛腩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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