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是非入耳君需忍,半事痴呆半作聋
作品:《逍遥继》 此时的莫沉虽然身体无法动弹,神念也无法离体,但至少意识还是清醒的,尚能听见周围的声音。
传入莫沉耳畔里的人声十分嘈杂,男女老少个个不少。
这会,莫沉躺在街边的一株大梨树下。时维四月,乃春夏之交,本不应有开得如此之盛的花,可梨树上实实在在的盛满了梨花,素洁一片,不时亦有微风拂过,带下数瓣梨花,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
“娘,你看,这里有个人欸。”一个孩子奶声奶气地说道。
“哎呀,小孩子别理,小心把晦气惹到你身上。”其母亲在一旁威慑道。
“可娘看看他,感觉都要死了。”孩子心软些,实在看不下去道。
“死了就死了,又不关咱们的事。”那位母亲直接将他牵走。
“哎哟,怎么回事,这人是要饭的吧?全身脏兮兮的。”一位而立之年的男子往地下的莫沉瞥了一眼道。
“依我之见,你我二人还是莫要理会的好,只需在一旁看戏便可。”其身边的友人的语气亦是极其轻蔑。
那男子听友人如此说道,不禁大笑起来,“哈哈,仁兄说到点子上了,一个要饭的竟然把一个疯子的地盘占了,这样的好戏得到哪去看啊?怕是比《拜月亭》和《西厢记》都好看吧?”
“欸欸,快看,是那个疯子来了!”人群里有人低声道。
声音虽低,但人们都注意到了从北边走过来一个人影。
“看戏了看戏了。”人们无不都是一副期待的表情。
那从北边来的人影越来越近,只见他身着一套深蓝色的短打裋褐,慢吞吞地往莫沉这边挪过来。他面容极其削瘦,两颊凹陷,将他原本不突出的颧骨弄得极其显眼。他全身上下仿佛放满了小物件,不仅是将他所穿的裋褐撑得饱胀,背后还背着个大布包,这使其看起来略显驼背。他穿的那件裋褐虽然打满了补丁,但平整无褶,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得很。
他走到莫沉的身边,向莫沉瞧了一眼,唔了一声,低头沉吟着,默不作声。
一会后,他皱起眉毛,往围聚起来的人群怒喝道“滚!”
众人突然被这身着裋褐的中年男子喝了一声,不禁吓得后退一步。
过了好一会,人们才反应过来,这疯子竟然对着自己吼了一声。于是乎,一年轻的男子走出人群,捋起袖子,指而骂曰“你一癫狂老贼,安敢呼喝?”
那中年男子白了一眼那位年轻人道“我一乡野莽夫,听不懂你说的什么,可滚一字,犬尚能知,你竟不知?”
许是觉得一个疯子以一寻常人之言语怒骂实在不可思议,便也有人出来制止道“欸,我说哈,你向疯子不是最讨厌别人占你位置的么?先前我们在这坐一会都不行,那凭什么这死要饭的躺在这,你反倒不说话了?”
说完,那位村姑将菜篮提至肘部,双手盘于胸前,以一副玩味的表情看着瘦削的男子。
“此处乃我祖上传下来的地,如何使用,自有定夺。”向疯子的语气坚定,没有一点松口的意思。
突然,那村姑眼珠子转,呵呵笑道“我说向疯子你啊,这会有这么多的父老乡亲恰巧都聚在这里,你还不赶紧给在场的来上一曲?我方才买菜还剩几个铜板,若是我听得开心,说不定就给你了。”
“是啊,是啊,快弹啊。就当给我们赔个不是了。”
而他听见“铜板”二字时,仿佛被剥了脊梁骨,伏在那些嘲笑他的村民足前,再也没了先前那藐视众人的傲气。
他无奈的看了一眼躺在树下的莫沉,然后从树墩处搬来两块石板,叠放在身下。
围观的人们见他坐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便都纷纷大笑起来,还不停地向周围路过的人招呼道“快来看啊,向疯子要弹琵琶了!”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聚了过来,甚至有不少买菜的农妇不顾生意,笑嘻嘻地跑过来。
向疯子解了身上背着的布包,将其裹了数层的麻布一一褪下,最后再从一个木盒子里拿出一把琵琶。
“喂,向疯子,待会要弹的是个啥曲儿啊?”一村姑嚼了一口黄瓜,对他打趣道。
向疯子瞥了一眼那个村姑,将双眉皱到一块,欲作反驳,可其又似乎想到了双眉,吧皱紧的眉头一松,无奈地道“月儿高。”
只见他先用右手在弦上一扫,听了听音准,其后才开始了弹奏。
虽说莫沉这会法力被封,神念无法离体,双目紧闭,但方才众人的言语还是能听得到的。
即便赤县神州的南北地区口音有不小的差异,莫沉还是从之前众人的言语中知晓了些许自己的状况。
自己应该是绑到了某一凡人聚居之处,而且他们口中的向疯子方才还想帮我来着。可突然,莫沉的思绪被一阵弦音给缭乱。
“这弦音,应该就是那向疯子弹的了吧?”没猜错心里嘀咕道。
在场的众人只见那向疯子几个指头看似随意拨弦,一阵曼妙之音随之而出,使人闻之欲舞。不光如此,这乐曲古朴动人,委婉缠绵,叫人身临其境,仿佛也能看见那姣姣明月缓缓升起,朝宽广的海面洒下一片银辉。月光依在被风吹皱的浪上,就好似一把银屑漂在海面。
忽然,曲调一转,节奏加快,使人如见广寒蟾宫。蟾宫之中,银蟾吐彩,素娥旖旎,叫人如天蓬般耽之,不可自拔。
这会的向疯子与之前判若两人。此时的他容光焕发,嘴角也缓缓勾起,哪有先前那副丧气模样?
向疯子坐在石板上,面前站了一圈村民。可明明那向疯子坐在石板上,昂首挺胸起来,比之也不过刚刚过腰,而他们却觉得此时这疯子如坐高台而奏,自己则屈膝俯首地跪于台下。
不多时,曲罢。众人只觉如经一梦,梦见自己赏了一夜的明月。
“捡吧,赏你的!”众人呼曰。
顿时,躺在一旁的莫沉便听见叮叮当当的铜钱坠落声。
果然,还是居高临下的感觉更令他们愉悦。那些行人和村民一边扔出铜钱,一边跟向疯子打趣。连孩童们也笑着念出一首打油诗。诗曰
半生未聚一斗财,
岁岁春回杜鹃哀,
若问所歌为哪个?
落花谷里是诗白。
见没了噱头,众人们一哄而散,只留下满地铜钱。
向诗白起了身,将扔在地上的铜钱一一捡起,用一小块布包好,慎重地收好,又转身把两块石板放回树底。
他又看了一眼莫沉,踌躇了一会,便将自己的琵琶收好,背在身前。最后将莫沉背起,慢慢地走回去。
道上的行人见了,纷纷笑道“哈哈,疯子居然要把一个要饭的捡回家。”
他的动作颇为可笑,他背到哪,人们就笑到哪。
少顷,向诗白背着莫沉来到一间木屋门前,推开门,慢慢地挪进去。
这会,莫沉感觉自己被放在了一张床上,又盖上了一床被褥。
“白儿,白儿?”屋内传来一老妪的声音。
“娘,我在。白儿今方才挣了好多铜板呢?”
“可你才去了一会,难道是娘的馒头给少了?”
“不是”
“欸?白儿?你到底捡了个甚么?是人么?快扔出去!咱们家可留不了!”老妪的语气一改先前的慈祥,破口骂道。
“娘,你听我说,孩儿”
正在这时,玄关处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不,不应该说是敲门声,应该是踢门声。
“喂!向疯子,赶紧出来,老子在路上听说你今天赚了不少钱啊!”
闻罢,屋内的向诗白和老妪都望向咚咚作响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