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王屋山遇奇锄奸 广陵江舌斗纵横
作品:《开汉神纪》 上回说到章邯一听庄贾这句话,开始还是不自觉地怡然欢笑,突然好像触发了什么一般,惶然好比声闻一声惊雷电闪,浑身僵直,脸色骤然乌青。他自觉失态,赶紧背过身去,牙关紧咬,呼吸急促,双手去捉腰中剑,“磕磕”地迸发出咬牙切齿之声,心中怒骂“好个庄贾小人,反复的逆贼,原来是陈县县令的御人,背主投了陈胜;后来自请做了陈胜的车夫,再度背主,暗杀陈胜;如今故伎重演,又要做我章邯的御人,那意图就是要日后暗杀我啰。你当我章邯是什么人,听你的一番伎俩,我就跳进你挖的坑里?亏我真心实意要为你请灭陈胜的首功,将你供养在陈县最好的官驿里,日日慰勉,留有大用,哪知道你这厮狼子本性,全无恩义可言,反而来算计我,我留你这反复小人不得。”章邯想到这儿,冷笑出声音来,用一双猛兽捕获猎物后,揣度美餐肥瘠杀气腾腾的眼神看了庄贾一眼,庄贾的双眼和他眼光一接,只感到脊背发亮,本能地一缩脖子,瑟瑟发抖。章邯自觉失态,心里寻思,庄贾毕竟是暗杀陈胜的人,不管怎么说,有功于朝廷,对自己克服天下反秦老巢——陈县功不可没,自己做得太过,那不是留人把柄吗?自己怎么能做的那么明显呢?来日方长,自己以后对付在自己手下的小小庄贾,生死予夺,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取了他的小命,那不是时时刻刻的事情吗?
章邯想到这儿,脸色冰释,对庄贾诡笑到“好说,好说,你是功臣,做什么都行,做我的车夫御人,也好商量。这样吧,你新晋功,辛苦了,先行休憩,我们慢慢再做计议,你看可好?”庄贾由开始看到章邯的形容恐怖,心里炸裂一般,现在又见到章邯和风细雨,温良恭俭让,自以为眼花了,心过敏了,心情陡崖一样直上直下,整个人骤然濒临崩溃,勉力支撑着不倒下去,赶紧诺诺谢恩而退。章邯望着他的背影,就仿佛在欣赏一只等待宰杀的羔羊,鼻子冷哼一声,心里升腾起一个必杀之的执念来,只是等待时机,付诸行动,灭了此人。
庄贾的命运,现在由一个隐形的傀儡操纵者,将他洗脑、操控,再送去待宰的屠夫案台上,使他再也逃不过那定期落下来的那一刀,这个人就是突然冒出来的张三,他是谁?他由送礼觐见,再由送礼杀人,卖了别人,还让别人浑然不觉,傻哈哈、乐淘淘帮着买自己的人——数出卖自己性命的钱,他不就是张三吗?其实这世上哪有张三,细数由来,可就要跌落你的眼镜了。
王屋山,位居中条山脉,俯瞰大河,遥接太行,山中多有仙异,为方士羽衣隐逸之处。这一日,其中的黛眉山山涧谷底的女萝松林中,有一处结庐,茅草做顶,枯竹为窗,傍白石花树,有一道流泉飞漱,驾一座板桥其上。这座草庐的主人就是归隐山中研读黄石公所赠的《太公兵法》的张良。他住了这里好久了,食菌饮菊,怡然自得,全然不问世事,风吹素衣,云沾青鬓,将天下时局,人生抱负置身如看客,冷眼物外,慢慢滋生了老死林泉的念头,手中的《太公兵法》徐徐成了高卧的枕头。这一日,正信步板桥,听泉鸣禽,仰天长啸,忽见一位樵子负担柴禾,踽踽而来,高声唱到
“玉京城头桂荫风,
不入四荒入高宫。
几多埋士几多贤,
尽在炎炎烈日中。”
其声高亢激越,响遏行云,在林泉间缭绕不绝,张良为之一震,自念世所罕见,不禁叫好道“好歌声,意林宋玉的风赋,以大王之雄风,庶人之雌风,暗讽世道不明。只是,你一个樵子,而且苍然老矣,在这儿高歌埋士贤人,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这个不是有风花呻吟,附庸风雅之嫌疑吗?”樵子搁下柴薪担子道“老夫学问太多,记不清名目,天文地理,术数医工,无不洞彻,就你手中所拿的《太公兵法》,研读不记得多少遍了,能倒背如流,不信,后生我们来试试看。”张良拱手道“要我信你?好啊,或许真的是你学富知广,我不否认,可我只问一个结果?那么有学问,你就累积一生光阴,一世打拼,最后还得无依无靠在此砍柴啊?”樵夫捋须笑道“老夫学问再多,不去用,到头来逃避深山,所以最后只有砍柴,于世于己,白来世上一遭,你可惜我,我自己比你更可惜我自己。呵呵,后生,只是现在你不可笑我了,为什么?就你这个样子,老夫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你跑到深山读兵书,不去入世,服务苍生,竟然还笑我老无所养,须要去砍柴,只怕是明天你同样也要去砍柴了,哈哈哈······你倒不如现在就将你手中的书简给了老夫,我回去还可以当柴禾煮茶一盏。”张良一听,骤然懵了,只是木木,竟然仓促间无话回答,樵夫开心得手舞足蹈,大笑道“看看,你舍不得了吧?那就不如趁早扔了那啥劳什子《太公兵法》,免得害你老来砍柴。”
张良听他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跪谢道“张良年少轻狂,刚才言语多有冒犯,谢罪,谢罪,恭请老神仙教我。”樵夫自衣怀中取出酒葫芦来,道“到底是帝师世相之才,老夫今儿就不走了,君子以困隐士一时,待机而动;庸人以无能隐士一世,碌碌而终,都跑来山中等死了,谁去保家国?你说?你说?当然,你不一样,尚能孺子可教也,老夫与君有缘,晚上略有教谕,走!”一把抓住张良衣袂,命令道“闭上眼睛,我领你去天坛绝顶。”张良依言,闭上双眼,顿觉双耳风声呼啸,身躯轻如鸿毛,拔地而起,点停起落,他的双手感触到鳞甲斑斑,只是不敢出声。等到樵子开口道“开眼。”已然身在王屋山绝顶——天坛之上。但见得石壁如削,千仞壁立,苍鹰翱翔脚下,流云飞度衣边。
樵夫一理寿眉,侃侃而谈“此处是轩辕黄帝当年大战蚩尤不胜,告天之处,当时异界九天玄女、西王母授《九鼎神丹经》、《阴符策》与他,他于是克伏蚩尤。今天,我们来此,同样是为乱世告天,看异界神灵怎样教授,救我诸夏苍生百姓。”张良肃然,于是,两人对饮,一直到红日西下,暮色苍茫,天汉迢迢,星火繁密。樵夫和张良打坐,意守丹田,诚心向外太空发出生物传感信号······
夜深了,除了虫龟鸣如哭泣,并无什么异样,这样过了良久,张良忍不住问“老神仙啊,天道悠远,岂能问乎?”樵夫悠然道“人,还有每一个生命体都是能量场,他接受宇宙能量,同时又对宇宙反馈能量,宇宙更是这样一个巨大的能量场和显示的时间空间。人的能量,作为一种暗物质精神,和宇宙相互作用,互相彰显,所以观天象以知人间,只要你懂,是有道理的。
老夫观天,算筹秦国祚不久,将要被新兴朝代取代,从而使得华夏昌盛,传承不绝。为此你得下山去了,你得将自己的位置摆正,也得将自己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此乃是天命使然,不可违也。”张良低眉道“小可没猜错的话,阁下,赤松子道家大方士对吧?”樵夫大笑,颔首道“老夫正是赤松子,张良,你可谓神悟。”张良诧异道“老神仙,你怎么就知道我就是张良?呃,对了,你要是不知道我是谁,何谓神仙?是我夏虫语冰,贻笑大方之家了。只是一件,张良鲁钝,帝师之才怕是难名副其实,最多也是偶然言中罢了,所以,张良即使是听前辈的话下山济世,暗自以为,并没有看见明主出来,我该辅佐谁呢?”赤松子道“今有此一人,坦兄振臂,大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破种姓,断世袭,自此民为贵,君为轻,使我华夏,穷富不过三四代,立朝不过三百余年,算英雄不?”张良省悟,再拜,道“谨受命,弟子知道了。”赤松子大笑大乐道“汝得之也,功成之日,华夏得定,百姓居安,再来从我赤松子游,速速下山去吧!”
于是,张良听他的指令,还是紧闭双眼,握紧赤松子衣袂,在震耳的风声中安然着陆,等睁开眼的时候,早已不见了赤松子,手中多了一册古书《阴符经》,顿时如获至宝,拜谢恩师。翌日,张良焚香沐浴,祷告赤松子心志,背负书剑离开王屋山草庐,下得山来,欲去陈县投陈胜。其时,陈胜已兵败下城父,张良得知这情况后,自恨不得见,最后,他辗转来到了下城父去投陈王,却听到下城父满城都传说的可怕事实,陈胜被他的叛徒车夫庄贾暗杀了。
陈胜首义反秦,是天下反秦主路人马公推的盟主,张良也一样将他视为不二的领袖,如今被小人所暗杀,仙师的托付,还有自己的初心俱被他断送得一干二净,顿时,激起他豪情万丈,当年博浪沙和苍海公一起投大铁椎行刺秦始皇的热血再度沸腾,马上立志要替陈王复仇,便设计去庄贾府邸,以送礼为名得近他,再用计让庄贾去找章邯,要求为他驾车,以此点醒章邯去权衡庄贾的小人行径本质,立志除掉他而后快,就出现了本章开头的一幕,替天下反秦义士锄奸。
章邯攻克陈县,倾覆了天下反秦中心,张楚的老巢,陈胜被他手下庄贾暗杀,献上了首级,于是,他特使董翳纳上贼酋陈胜的首级匣子去京城快马献捷。二世大喜,特赐御酒金玉,犒劳三军将士,同时诏命主帅章邯抓紧靖清海内贼寇,天下求得太平。下一步战局该怎么办?章邯独自在陈县公廨中纵览全局,酝酿下一步的战事,千头万绪,紊乱得一时不能决断,便升帐问计诸将,意图用群策群力,拿出一个好计划来,可是这样一来,那就是七嘴八舌,反而将计划复杂,并且变成歧途重重的局面了。
司马欣道“好不容易克服贼人老巢陈县,应该重兵屯守,再往周边的新阳、沛县、相县、砀县出战才对。”董翳却不以为然,道“张楚四战之兵,只有北路张耳、陈余一支人马最为强劲,我们不如进兵邯郸,拿下这支贼人劲旅,方才显出大功告成。”大家谁也不甘落后,吵吵嚷嚷不已,最后,章邯一时之间更是难以决断,便道“战略事大,不可草率,大家各有各的道理,这样吧,容我再斟酌一番再公布,大家退了休息去吧。”
章邯退帐,深感此事棘手,颇费踌躇,还是自己感觉毫无头绪,头痛欲裂。忽然,起意一个念头,要微服出去走走,放松一下身心,说不定就可以在信步乐途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说干就干,招呼骆必、李甲,化身游士,一路逍遥出了城池,投太昊陵墓去。
三皇之一的太昊伏羲氏曾建都陈县,并在崩后依照三皇五帝时代的古礼制,将衣冠器物分葬于华夏数个地方,也分葬于此。秦始皇立国,自以华夏子嗣正主为己任,便以国礼岁祭祀人文初祖们,大兴土木,作建亨祠,并且供养方士百人在庙堂看护,烟火鼎盛不断。
这章邯一路行来,但见松柏森森,林下风起,一时之间,怡然心静,一切劳心的事儿都忘得一干二净。眼见得山门大开,有一眉清目秀的俊美小方士正在洒扫,章邯举步进了二门,突然,他看见朱门门楣上有一个巨大的马蜂窝,那些马蜂正闹嘤嘤进进出出,不禁纳闷,问讯那个小方士道“小真人,大门门楣上那马蜂窝你们干嘛不捅了,任由它们这样闹腾,进出方便吗?还是另有其他的什么缘由啊?”小方士稽首道“官人有所不知,眼下天气暖和,正是这些马蜂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时候,你捅了他们的窝,它们会死命反抗,直到拼完最后一只为止。那样危险多不划算,不如暂且留着,也能相安无事,等到秋风渐起,它们萧瑟蛰伏的时候,轻而易举地就把他们的老巢一锅端了。”小方士是说马蜂窝,可是,章邯会意出来,大叫“我得之也,这是天意在明示我,我知道该这么做了。”赶紧进殿顶礼拜谢太昊谢神,然后飞马回城去了。
张良就这样留在庄贾身边静观事态发展,果然,他等待的结果就这样来了,然后,怪异的一幕发生了。这一日,章邯突然对庄贾道“你新晋朝廷,现在还没有授予你官职,虽然你有暗杀陈胜的大功,但是那样并不能证明你的才能。现在我有心抬举你,让你据守陈胜的老巢陈县,我那样做,等到我肃清反贼的余孽,你不但守城有功,而且彰显了你的雄才大略,如此一来,你可是富贵不可限量的。”庄贾一听,要做城防司令,心里乐得飘飘欲仙,一连声的好。孰料得章邯只给他二三百老弱残兵,还冠冕堂皇地说“眼下局势艰辛,没有多的兵给你,不过这样更能显出你的本事,中流砥柱,我会据实把这个情况上奏皇帝的,这对你以后的仕途官运作用大了去了。”庄贾不傻,哭告“陈胜手下多着呢,回来复仇,我就这么点人不够他们做药引子的······”章邯笑道“正是时局如此,才需要你这样擎天柱来维持局面,好料用在刀刃上,你好好努力就是了。”说完,扔下他就走了。
章邯刚转身一离开庄贾,司马欣便质问道“大将军,我们费心劳力,浴血奋战,千辛万苦拿下陈县,你把它交于这么个下滥的庄贾守卫,他能守得住,我司马某愿将项上的人头赌一把。”章邯捻须,冷笑道“我们虽说拿下陈县,诛杀了陈胜,其实没有歼灭反贼们的实力,天下反秦主力,被陈胜派了出去,就是现在那四战之兵,我们除了消灭荥阳、南阳的贼兵之外,对他们再无战损,如今我们若是将主力屯守陈县,失去蜂窝的马蜂们就会殊死争取这个名誉老巢,如此拼消耗战,我们不值得,再说,你怎么知道庄贾守不住陈县?能守得住,好;守不住,又何妨?我已经决定东进四川郡郡治相县,因为那儿拱卫着留县,而留县还有一个不容小觑的敌手——秦嘉和景驹,凭他们那点实力,固然不足挂齿。可是,景驹作为正宗的楚国宗族,而楚国又是天下公认的反秦盟主,那影响力就是旗帜一面,若是听任他高举起来,天下群雄一定会闻声云集,再形成陈胜那样的气候,那就是一发不可收拾了。精神力量比膂力更加恐怖,要瓦解这种恐怖的士气,必然要继陈胜之后再将这面旗帜伐倒才行。外围的相县破,则留县自然瓦解,只有这样突破决口,才能减少伤亡,然后再作他图。”司马欣无可辩驳,只得听命,随章邯兵发相县而去。
这时候,太昊陵墓的享祠,那个面如好女,眉清目秀的小方士扔下笤帚,飘然而去,神秘得象一道飞烟,肃立在神祠大门中的庙主大方士,一直目送他消失在视野之外,然后拱手折腰,久久不去,他是谁?原来他就是早和庙堂大方士串通好的张良,好个一篇马蜂说辞,将章邯的马辔头拨转,将蟊贼庄贾逼入死胡同里去了。
张良就像扎猛子一样,在陈县的庄贾处消失了,再在新阳的吕臣处冒了出来,现在,他化身翩翩美公子,一掷千金,伸手招来新阳市井里的好闲之徒,开口就问“你要钱不?”市井之徒谁不爱钱,他们望着张良手中叮当作响的铜钱,那是双眼冒火,不停地吞哈喇子,厚着脸皮,道“公子爷,这世上谁不爱钱谁疯谁傻。”张良颔首道“爱钱就好,可是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儿,想要钱,听我的就行,你替我找人,如此这般······”于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闲人越聚越多,张良就使他们全部上街散布陈王被叛徒车夫庄贾暗杀的消息去了。
整个新阳城瞬间就传得沸沸扬扬,道是陈王让叛徒车夫庄贾暗杀了,枭了首级要去请功,如今被章邯勒令,守在陈县云云。在中军的主帅吕臣从铺天盖地的号外中得知后,从震撼到痛哭流涕,道“陈王首义反秦,为天下先,是大家拥戴的盟主,对我父子有知遇大恩,如今被小人庄贾暗害,我不替他复仇,枉为人也。”即点起精锐之兵,就要奔袭陈县,取庄贾去。
裨将孟舒劝道“陈县情况不明,章邯是用兵大家,只怕是他用庄贾作钓饵,引我们上钩,我们不能贸然行动,这样怕是于事无补,反而落入他的罗网中。”吕臣一听有理,不由得迟疑起来,正在这时,他爹吕青和叔孙通、东阳宁君逃难而来,原来他们从陈县逃脱后,张敖要去邯郸投奔他爹张耳,而吕青要去新阳投奔他的儿子吕臣,于是,他们便分道扬镳,一南一北各自去了,在途中,吕青他们遭遇章邯的兵马调动,即带来一个重要的信息,他们亲眼得见章邯已经起司马卬为先锋的精锐之兵,向东进袭四川郡郡治相县,陈县空虚,成了一座空城。
吕臣击节道“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不把握住,稍纵即逝,就是章邯回救陈县,他的路程是我从新阳到陈县的一倍,他根本就赶不回来,再说他根本就不会去救一个毫无价值的庄贾这个小人物,我们就用轻骑兵突袭,定能成功。”吕青哭道“我儿说得是,大丈夫在世,不能背忘恩义,一定要锄奸小人,虽死何憾?”叔孙通也大叫“舍身取义,算我一个。”于是,吕臣让他爹吕青、叔孙通、东阳宁君固守新阳,自己和孟舒率骑兵突袭陈县。
吕臣所率的是魏国最精锐的苍头军,一律快马风驰,白刃映日,当他们从地底下突然冒出来的一样,陈县那点老弱守备形同虚设,他们黑云一样突击进城,直取庄贾老巢——原来的陈胜王王庭。庄贾还没想好藏哪儿,就被吕臣从厕所里拖死狗一样拉了出来,怒吼“庄贾,你这个奸佞小人,平日里欺上瞒下,祸害群臣,现在竟然暗杀陈王,我代天下反秦义士,取你狗命。”庄贾哀告“饶命,上厕所还没大便完,衣著还没系好,容我缓上一缓再上路,张三,张三呢,你在哪儿?你来教我······”他到死还惦记着张三——张良,真是可悲至极。
吕臣哪容他狡辩,手起刀落,枭了庄贾首极,令人悬在城门楼子上,还不解恨,并倒掉他的尸首,让他在风中钟摆一样晃荡不已,布告军民,道是暗杀陈王元凶的下场。再和叔孙通他们收拾了陈王后事,整顿陈县防务,克服张楚旧都,布告张楚四战之师,再行协商国事。可是这时候,他的使者根本就离不开陈县了,章邯的铁军四塞了他们的交通,蔽塞了他们的信息,整个反秦大局已经被他肢解成了破碎的块条,官军已经整顿完毕,鏖战再将开始,血流成河的逐鹿会猎再度打起来了。
这时候,一个人莞尔一笑,飘然而去,他就是张良,心事已了,他可以放心地自回故里城父去了。
果然,正如章邯所预料的那样,陈县陷落,陈胜生死不明,这对海内全部紧跟反秦首义的陈胜的逐鹿兵马,那影响力是爆炸性的,毕竟大家都是顶着张楚的名义发动民众,拥兵自立的。现在陈胜倾覆,就等于天下各路人马的旗帜倒了,名义没有了,天下起义的形势立刻急转直下,一片噤声。没有陈胜的楚国权力真空,立刻刺激了东路军的主帅秦嘉,他早就有脱离陈胜,自立自以为正宗的楚国王庭的举动。上次他得遇房君赐的帮助,死里逃生,杀死了监军武平君,自立景驹为楚王,一直得不到大家的响应,这一下,陈县陷落,陈胜败亡,不知所终,可不是天赐良机,毕竟天下反秦大业,不能没有领头人,既然大家公认楚国为盟主,那自己的牌——景驹,绝对是正宗的啊。于是,他将檄文发遍大大小小的每一支反秦队伍。自己也做了战略调整,收缩战线,放弃了远在海滨的东海郡郯县,将重兵屯驻定陶、彭城东,再公告天下,正式将自己都城定于留县。
这一回,他凑效了,第一个来承认并要求加盟的人,就是沛公刘邦,紧跟其后的诸路人马纷至沓来,他们的留县小小楚国王庭俨然成了天下反秦中心,迅速地取代陈胜的陈县位置,可是,这是一把双刃剑,在他的虚荣心满足的背后,同时等来的是章邯所率,讨伐他们的万千貔貅,黑云一样围定了他的侧翼——相县,一场可怕的大屠戮又将开始了。
以此同时,陈县陷落,陈王生死不明,还有秦嘉拥立景驹为楚王的檄文,一波波冲击犹如海啸一样传到了南征的广陵军中。召平、韩信、陈婴得知战况后,韩信开始了对召平的劝进“如今陈县陷落,陈王生死不明,定是九死一生了,东陵侯爷你在张楚威望那么大,如今就应该要扯旗自立,大家一定会拥戴你。”召平一口回绝道“陈王现在生死不明,我们作为他的臣下,当今要务就是只有找到他,重整旗鼓同抗章邯才是,退一万步讲,陈王若是不幸,张楚还有这么多人,岂能缺少才德兼备的旌表来当天下盟主大任,岂能轮到我召平?我召平无才无德,怎么能做天下反秦盟主,韩信,你就不要再提此事了。”韩信并不甘心,便又鼓动陈婴一起劝进,召平急了,叫道“我召平是什么样的材料,我自己清楚,你两个是不是都想我们这一支人马祸殃来的快些?”韩信听了,这才正色道“人,他知者众,自知者少,自知者明,自知者贵,看来,我们来投你东陵侯爷是对了。说实话也不怕你不悦,我和陈婴刚才的那一番话,都是在试金石。你东陵侯爷一旦有一拍即合的自立之心,那我们也就夜来走了。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运筹一番了,如今天下,能争战朝廷的人,只有江东二项,前些日子,我和陈婴在茅山得遇项羽,见证了他的神力勇战,那绝对就是当世无双。所以,我们不如趁陈王生死不明的时机,假传陈王的诏命,就说陈王拜项梁为上柱国,诏令他们渡江北上,西向抗秦,你们看我这个主意怎么样?”召平、陈婴听了叫好,立刻就这么定了下来。
召平就派韩信为使者,韩信告别爱妻吴妫,身携陈王的矫诏,渡江南去吴县,拜见二项。项梁听说陈王使命来,亲自大礼恭迎使者韩信,韩信宣读诏命,授项梁为上柱国,项羽为将军,项梁拜舞受命,立刻应允。三日之后,项梁令吴芮水师筹备渡江,责令曹咎留守会稽郡,自己和项燕等众渡江北伐。船到中流的时候,项羽背倚乌骓马,手柱苍龙大戟,誓言滚滚大江道“项羽今天渡江,不能灭暴秦,复辟楚国,誓不回头南渡,大江为誓。”
这时候,召平特派陈婴统兵乘船队前来接应,一时之间,舟揖云帆,密密麻麻塞满一段大江,好一片竞渡之势。到达江浒,召平前来恭迎,项梁毕恭毕敬道“有劳东陵侯爷了,都是为了大楚伟业,日后就得同舟共济了。”召平逊谢道“项梁郡守,本是楚大将军项燕子侄,现在你我同受陈王使命北伐,而公履职为楚上柱国,乃是当仁不让,名至实归,我们这支偏师以后就得仰仗将军,共同赴国了。”项羽站了出来,声若雷霆,道“我们项家就认陈王做大,其他的人什么都不是,听说你这广陵县难攻,又臭又硬,很有些年成拿不下来了,今天让我去会会他们。”召平诺诺,翌日,即刻会师一道,就杀气腾腾奔广陵县去了。
没料到此时,广陵城城门大开,旌旗卷起,干戈倒置,这阵势不是要打仗,而是纳降来的,召平纳闷,自己一年多都啃不下来,苦苦相持的广陵,今天是怎么啦?项羽上马一拉风,就不战了,也不至于啊?正在诧异之间,只见阵前闪出两匹战马,上面端坐着两个人,都是白须頾,他们是范增和广陵县令公孙庆。范增拱手道“居鄛范增,昨日得以说动公孙县令,愿弃暴秦,和项梁郡守、召平侯爷共勷复辟大楚的伟业。”说完,两人翻身下马,拜倒尘埃。项梁一见赶紧下马俯身扶起,高叫“那就是一家人了,好说,好说。”于是,大家入城,直登广陵县公廨,置办羊酒,恭请地方上的三老,尊项梁为暂时大盟主,相约等见了陈王再讨要名分,天有幸和平解决广陵城,免去百姓血光之灾,上下谁不高兴?于是大宴为乐,论资排辈论了起来。
项梁亲自执酒樽,为范增上寿,恭恭敬敬地道“项梁久闻范鲠生大名,今日天有缘,始得相见,且夫子不嫌我项某鲁钝,请屈尊做我们的军师。你又年长分尊,我的愚侄子项羽年幼,今日我做主,就认你做亚父,日后多多管教就是了,籍儿快快过来拜亚父。”项羽不敢违拗,上前就行尊师父礼,范增力辞“不敢当,不敢当。”也就受了,自此,范增为项家军师重臣,公孙庆官复原职,韩信留为治粟校尉,管一些后勤给养的杂活,这个结果大出召平意料之外,但是,这样的形势之下,他也没有办法,只有暗暗劝勉,没想到韩信听了一笑置之,全然一幅不以为意无所谓的样子,召平也就放心了,于是大军休兵三日,再度出师北发而去。
收服陈县的涓人将军吕臣,将陈王陈胜已经死去的死信,正式讣告张楚的四战之师。当不知所踪的陈胜已经证实死亡,张楚旧臣被这天动地摇的消息轰炸了,众生相那是形形色色。当然,最快反应还是秦嘉的东路军,没了陈胜,他手中的王牌景驹那就是新的盟主——楚王啊。其时,秦嘉的帐下有一奇士,名唤李左车,柏县(今邢台隆尧)人,本是赵名将李牧之孙,辅佐新赵王歇,景驹新立楚王,他被张耳、陈余特使过来行认可加盟之礼,眼下正在留县,秦嘉夙闻他的才能,让他代为行文公告张楚诸将,新楚王景驹立,大家该来觐见认可了。
左车文行流水,一挥而就,道是“景驹楚之苗裔,宗正,今陈王摈于天,故不敢不当其责,遂灭秦兴楚之业。乃引领公告,使张楚旧臣悉来赴,同勷之!”分发各路兵马,星夜派使臣去公告。突然,左车发现了可怕的漏洞,这文书有魏王咎、周市的;有齐王田儋、田横的;有赵王歇、张耳,陈余的;有燕王韩广、臧荼、有吕臣的、邓宗的、有召平的,就是没有会稽郡二项的,左车慌了,对秦嘉道“秦国老,楚王新立,引领群雄而主盟,贵乎公平,如今张楚诸路主将都有晓谕公报,怎么就江东项梁没有呢?他可是楚国的上柱国啊?这样一来,不太好吧。”秦嘉一听,脖子一硬,使个大白眼道“他算什么?张楚四十一人立国的时候,他还在吴县亡命,如今他算哪门子上柱国,那只是召平诳他的,他能列席楚国诸将吗?不要理他。”左车劝道“天下大势瞬息变化,所谓群雄无赖,并无一定之规,我听说项梁、项羽,勇冠天下,你何必不变通呢?一册文书又有什么呢,给他不就是面子吗?”秦嘉怒道“他要名分也行,须自己来楚王殿下称了臣再赐予就是了,你为我盟下部将,摆正自己的位置,慎勿多言。”左车听到这儿,暗暗太息,不再言语。
果然,楚王景驹晓谕公报到达广陵的时候,直达召平,并没有二项的事儿,召平好不尴尬,问使者左车怎么回事?现在项梁是本军主帅,应该晓谕他才对啊?左车苦笑道“秦嘉国老意旨,项梁无功,让项梁上柱国朝觐留县楚王,再行封赐。”再看项梁,神色自若,一幅城府深沉不可测的样子,不知根底,只有作罢。
项梁回府,项羽迎上来吼叫“秦嘉、景驹那厮,什么东西?敢擅立楚王,没有我们项家,这个楚王是个屁······”项梁呵斥道“你休得妄言,下去。”项羽自愤愤不平,项梁背手,鼻子冷哼一声,掩门而入。
秦嘉拥戴景驹做天下反秦盟主——楚王,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这份王者荣耀,朝廷兵马元戎章邯就开始了对他下一届的反秦盟主新楚王的歼灭之战,秦嘉一觉醒来,朝廷大军四野铁桶一样壁立围定,战斗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打响了。官军悍勇,龙卷风一样袭来,秦嘉的军队连连溃败,定陶和彭城东丢失,最后,将秦嘉、景驹压制到相县、留县、砀县一带,眼见得就要全军覆灭,
当时的留县王庭,无人可用,被战事阻隔的李左车再度被秦嘉派为使臣,出使狄县的齐集团,齐王田儋的丞相田荣一脸不屑,盯着左车看了半天,问道“当时陈王陈胜不知道生死,秦嘉、景驹安得不请自立?这样的盟主有什么资格,号令天下?”左车笑道“你们齐国当年不是也一样没有通过楚国就立国了,那么现在楚国为什么要通过你齐国立国呢?反暴秦,楚国人首义,应当号令天下,这是公知,你们不认同公知,天下人就会都知道你们的人格,敬而远之,齐国还能在朝廷大军强压之下独存吗?”齐王和田荣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这时,齐国的大将军田横站了出来,大叫“左车说得有道理,他也不是楚人,也不是为楚国奔走,而是为义奔走,失义者失国,请我王发兵,臣愿往救楚。”齐王应允,即刻派大将军田横率一千兵马,昼夜兼程,偕同左车会师陈县赶过来的吕臣部将孟舒,突袭章邯相县外围的司马卬官军,这一仗出其不意,官兵大败,并生俘秦将苏狙,章邯大惊,赶紧停止了对留县的逼近,反扑相县,增援部将司马卬。
章邯会同司马卬抵达相县城下,只见得四门紧闭,城头鼓角相闻,正在逡巡之间,忽然,前头探马来报,东门谯楼上有人正呼号救命,正是苏狙将军,章邯一招手,秦军立刻全部聚集相县东门,果然,看见城郭谯楼上吊住一个人,宛转呼号,用凄厉的声音叫救命,章邯在马上手搭凉棚,逆光看时,认得果然是自己的部将苏狙,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好个猖狂蟊贼,竟然敢如此羞辱朝廷命官,看我不踏平你的巢穴,一个个拿住格杀勿论!立刻攻下东门,拯救苏将军······”章邯军令一发,官军行军蚁群一样,黑压压占满城下,开始了云梯攻城,
谁料到这时,相县西门雷震一轰鸣,早有呐喊声山呼海啸一样发出,黄尘蔽天,足音动地,章邯听得,大叫一声道“不好,相县贼军有高人潜藏,我们中计了,快······!”也不知道相县东门发生了什么情况?相县战况如何?凶吉结局怎样?欲知后事如何,敬请看第六十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