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后会有期
作品:《魍魉不敢言》 旭日东升之时,阴阳交替。
长白山顶一处裸露的石台,在树荫华盖之中迎接着古老森林里难得的阳光。
这个地方算是福地,归属于这条山脉之中最强大的人。
娇娘难得狐假虎威一次,借着章泽的势力在此打坐。
她穿着普通的麻布长袖长裤,与周围的大雪漫天截然相反,在这冰凉的石台上露出一截脚踝,在米白色的衣料正中间分外显眼。她全身披浴在微薄的从晨曦之中,安宁如一只玉兰花缓缓在晨光之中摇曳,眉眼脱离了皮相上的浓丽,释放着不属于人间的清雅。
章泽就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大约是极少出现在阳光下,此时正略带不悦的皱着眉头,皮肤过分苍白,清晰可见青色的血管,依旧是那身黑色的衣裳,在这般晨曦之中仍如黑夜,不肯带有一丁点的生机。
章泽半抬起右手,五指弯曲像是捧着一只碗,实际上那手里面虚握着一捧阳光,像是从这晨曦之中拢着最耀眼的一把,跳跃着和她完全不同的生命力,令人如此目眩神迷。
她凝神将这捧阳光举至头顶,用柔和的力量传送到娇娘的头顶。
娇娘一瞬之间如同被充沛的力量塞满了全身,令她整个人都爆炸一般的疼痛!
这疼痛像是持续了一生,又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让她发出痛呼就已经消失了,所以这一点痛呼成为了哽在喉咙里面的刺,不知道咽下去还是吐出来。
她虚脱一般瘫倒在地上,面色苍白,阳光穿过她的躯体落在了地面上,没有一丝阴阳在她身下。
她就着这个姿势躺在石台上,手背敷上额头,看着章泽黑色的裙摆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精致的下颏因为过度瘦削而充满了尖锐的力量。
空气就在她出现的一刹那寂静下来。
“夫人,”娇娘道。
章泽道:“是不是很疼?”
其实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温柔的意味,更不会让人听出关切。
娇娘想要点点头,全身的力气却似乎都被刚才的疼痛感消耗的一干二净了,只能就这么躺着,诚实道:“疼。”
章泽道:“其实这个法子,我没有用过,重隶和紫玉儿更没有用过。”
娇娘没想到她更是诚恳,心中道,这种毫无根据的法子为何章泽会用在自己的身上,还这般明说出来。
章泽道:“有想问的?你就问出来。我不想猜。”
娇娘道:“我不明白。”
章泽却听明白了她问的是什么,反问道:“你不是着急吗?”
娇娘恍然,继而心中苦笑自己的焦急如此轻易被人看了出来,实在不应当是自己这种摸爬滚打活下来的人的脾性。她越来越不像自己了,那个在寒夜里冻透了自己也要等着敌人呼吸微弱的一刹那发起致命一击的那个自己,不应该是这样一个人,轻易乱了阵脚,随便就叫人看透心思。
她勾起唇角,却言不由衷:“还好吧。”
章泽冷笑一声离开了。
黑色的裙角滑过她的眼前,有一点清淡的几乎闻不到的松香。
娇娘就这么躺在那里,动也不动,头顶是一片被干枯粗粝的树枝围绕出来的天空,像一幅庄严又广博的画。
千山鸟飞绝。
这个季节,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声音。
章泽也根本没有脚步声。
只有一阵风吹来,吹过她的脸颊,吹过那些虬龙似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声音。没有叶子摇曳的姿态,人间万古常冬。
她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空空如也的信号格,里面那一千多条短信翻来看去她已经可以背下来,白翊的照片存在上头,只有一张自己偷偷拍的,在她没有说出一切的清晨,仿佛都可以回头,她坐在窗台上照下来的这张照片。
白翊躺在床上,眉头舒展,眼下的泪痣被藏在眼角阴影处若隐若现。
娇娘忽然觉得,疼痛也是可以忍受的。
她并不知道,在遥远的千里之外,她来的那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翊坐在床头盯着手机屏幕,只可惜屏幕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时间在一点点的变动的。他皱紧眉头,忽然从桌子上一把捞了钥匙揣在兜里,起身就往外跑去。
这些日子里,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梦。
在那梦里,自己深爱的女子和自己说了一件光怪陆离的事情。
她在晨光之中,说起自己的奇异身世,是一个鬼魂,在这人世间漂泊无依,偏偏遇见了自己。她的眉眼那般美艳动人,镶嵌着世界最好的花朵,比牡丹更娇艳,比晨曦的星辰更耀眼,口口声声道:“我不叫谢凝,我叫谢娇娘。”
她叫什么无关紧要,长什么样子也无关紧要,紧要的是,这个人是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心上人。
她是。
眼睛里的神色,和他初见时候一样,只是其中暖色融融,并非是那般与世隔绝的人。如今想来,他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是这个样子。
她离开了。
他浑浑噩噩的活着,像是她从未出现过,或是一直在未来的某一个地方等着他。他不肯去找她,一直得不到她的消息,心里猜测,或许她重新回到了从前那时候的样子,就这么飘摇在这个世间,不肯再与人相处。
白翊想,他要去找到她。
他至少要抓住这个人,留在自己身边,不许她在人间流离。什么鬼魂呢,她遇见自己的时候就是那样站在繁华之处通身冷冽的谢凝,不曾做过什么坏事,也不曾威胁过自己,甚至有时候傻的比普通的姑娘还要笨些。
他想要去找到她。
白翊匆匆出了门,没有看见身后的房门忽然打开,白夫人手中的书还没有放下,隔着一架金丝眼镜直愣愣盯着他去的方向。
白翊出门开车,一直往谢家去,一路上堵车了好几回,他还算保有理智愿意等红灯。可是到他下了车,一路小跑到谢家门口,敲了半天都没有人应门。
他屏住呼吸,从门垫里摸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