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没事。”
    迎着面前冰冷的宝剑,沈驰景敛起面上所有的情绪,一手缓缓将兵刃抽出,一手抵在身后做了个手势,勾唇轻笑了一声,紧紧盯着徐壑,却是在同身后的人说话:“等我。”
    殿下,等我。
    飞沙卷起走石,将对峙的二人团团围住,翻起片片衣袂,掀起不可小觑的阵风,一时间叫这一小片树林变得天昏地暗,恍若边疆沙场之战。
    席引昼在身后握紧了拳头。
    他认得出来,这是沈驰景从未释放过的强大内力。以徐壑目前的状态,怕是只要一招便将被彻底击败,再不得翻身。
    只是……
    祭出全部内力来与人争斗,是会损耗到自身筋脉,大大消减今后武功修为的增长的可能。以阿景现在的功力,杀死一个徐壑根本不需要这样的牺牲,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徐老先生,承让了。”
    看着执剑向自己冲来的徐壑,沈驰景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双手合握,在心中快速默念一句,继而以手为剑,身子灵巧的一闪,做了个假动作,转而劈向徐壑背后的空气!
    徐壑像是早就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竟连闪躲都没有,便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阿横,爹来了。
    爹来……陪你了。
    两息过后,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临。
    徐壑犹疑地睁开了眼睛,正欲转向身后查看情况,却在转头的瞬间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卷上了天际!
    “在现世的那些年,徐离舟曾是我最好的朋友。”
    望着空中一脸惊愕的徐壑,沈驰景捏紧了手中的力量,没松一点劲。她阖上双眸,缓缓转过身去,右手渐渐抬起,直至最高点后忽得停下,眼睛猝然张开,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而后猛得一松!
    ‘砰’!
    席引昼身子一紧,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砸地的闷响,立即转身看了过去——
    是徐壑。
    他背面着地,躺在冰冷的土地上不断抽搐,身上隐隐洇出一小摊鲜红的血迹,瞳孔逐渐放大,双眼却依旧艰难地睁着,死死盯着方才流星划过的方向。
    无力回天。
    “按辈分来讲,我是该叫您一声伯父的。您年岁已高,我不愿叫您死的那般痛苦,便擅作主张已这种方式送您走了。”
    做了错事必得伏法,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替他留下一具全尸罢了。
    沈驰景背过身去,步履艰难地走向席引昼的方向,没再朝这边看一眼,也没叫席引昼再看一眼,只是向他摇摇头,便拉起他的手,一同向京城的方向走去。
    她心知徐丞相是个骄傲的人,此时能给他最大的体面,便是远远离开,不要亲眼目睹他的狼狈了。
    而这场闹剧,也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
    树林空地上,污泥中混了汩汩的鲜血,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味道。躺在地上不断颤抖的男人在几次尝试抬手都失败时,终于在即将闭眼的最后一刻成功挥起了右手,颤颤巍巍地捞向那颗流星划过的路线,抓了又抓,最终停留在了某一个方向。
    “横儿……横、横儿……”
    在两声听不清的呢喃过后,那只不住颤抖的手在空中猛得一战栗,‘砰’得砸在了地面上,随之而来的,是突如其来消失的呼吸声。
    一阵尘风剐过,掀起难消的血腥气息,给两具尸首覆上了薄薄的埃土,也将死者未说完的遗愿吹向了九天长河。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们还做……”
    “还做父子吧。”
    *
    京郊小镇内,刚刚赶到的一男一女走至老乡的马棚内,向主人道了谢后,牵着两匹马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你瞧,这些年宫中的千里马养的不好,还没有阿景轻功跑得快。”席引昼看出沈驰景心情有些低落,沉默了半晌后开始搜肠刮肚地找话题:“要不是阿景提前想到弃马先行,我们八成是追不上的。”
    “嗯。”沈驰景一手牵着缰绳,心不在焉地搭着话:“师父说了,凡事要多比敌人想一步。上次大军能及时从边疆赶到,也是亏了师父命人传来谈判尚未成功的假消息,方才骗过那徐氏父子一道。”
    “是、是啊。”席引昼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紧张地搓搓手,咽了咽口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总是这样嘴笨,以后要怎么哄阿景开心?
    在沉默泛滥的第三十秒后,他懊恼地想。
    “殿下你说……”沈驰景忽得昂起了头,垂了许久的眸中似有潭星在闪烁。她握着马缰的手不自然地抖了抖,轻声问道:“上一世的事,究竟是谁的错呢?”
    她实在是无处可问了。
    莫说自己现在是臣子,不可能冲去皇宫去质问宣朔帝;就算是她真的胆大包天到敢闯皇宫,可这一世的宣朔帝又怎么会知道上一世的答案呢?
    如果上一世的徐壑真的从来都没有叛乱的念头——
    那么自己先是因徐壑之前对自己的种种不喜心中有怨,又听了宣朔帝一面之词暗中笃定了杀兄仇人,更在日后登临大宝后收到了来自徐壑一党的指控,看到了他含泪而死的门生,和那封控他谋反作乱的所谓‘铁证’后对他叛乱一事笃信不疑……
    想到这里,沈驰景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