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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下沉广场

    “我敏感过吗?”关容反问。
    龚原中苦笑:“嗯。你是想敏感的时候才敏感。那现在是不想了吧。”
    沉默之间,关容侧头,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木兰爆了满树的花,这么看上去好像无数白鸽停在树枝上。他为之惊讶并立即想到陈越持的同时,听到龚原中说:“是你妈妈要见你。”
    关容疑心自己丧失了听觉,龚原中的声音是他的想象,这声音硬生生划破了脑海中陈越持的面容。可是那个人说得认真:“你妈妈在等你。”
    “你开什么玩笑?”关容后来吐出一句。
    龚原中走近一步:“你以前从来不这样说话。”
    关容转身就走,龚原中在他身后说:“你以前不是就想知道她有没有活着吗?”
    “容弟!”龚原中喊,“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关容停住脚,龚原中走到他身后,伸出手,见他没有躲闪,才轻轻靠近,安抚地摸摸他手臂。关容出了一口气,紧紧闭眼,睁开,说:“原哥,我觉得这个年过得好累。怎么就消停不了。”
    龚原中张了张手臂,像是要来揽他,手伸到一半顿住,变成拍他肩膀。
    上车之后龚原中把后视镜朝关容那里掰了一下,从储物箱里翻出创可贴递过去。
    关容看一眼镜子,发现侧颈上一个红印。
    他满不在乎,也觉得犯不着遮掩,但想起龚原中说的话又犹疑了。他想起陈越持昨晚的疯狂,想到他的嘴唇和舌头。又想起刚才看到的那树白花。半晌他用指尖摸了摸那印子,撕开创可贴贴上。
    余光里的龚原中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关容笑得不行:“你不是吧龚警官,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你跟人做/爱的时候就没被亲过咬过?”
    龚原中清了清嗓子,没有回答。车子里近乎尴尬的微妙氛围消失过后,龚原中才再次开口:“上回关叔叔问我了。”
    “嗯?”
    “他问我你现在跟谁在一起。”
    “关他什么事?”关容忍不住嘲笑。
    “他其实……”龚原中寻找着措辞,“很……”
    一个字才出口,关容当机立断:“我不想听。”龚原中于是再不说话。
    沉默一路,关容有心要问问那个所谓的“妈妈”,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兴许是年纪大了,这样具有冲击力的事情,关容却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还没等他真的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到了酒店楼下。
    第54章 真相
    其实在真正彻底脱离开关家之前,关容曾经离家出走过一次。
    从小家里人就告诉他,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不久就因病去世,但是有一回家里带他的保姆跟他讲,他妈妈还活着,只是走了。他跑去问爷爷,爷爷当时说了什么他已经忘记,但是从第二天开始他再没有见过那个保姆。
    关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在家里再不提一个跟自己有着血缘关系却从未见过的女人。
    在他十四岁那一年,龚原中有一天突然告诉他,他见到了关家从前的保姆,问到了关容的母亲确实没有去世,还得到了一个具体的城市位置。关容逃了学,跟龚原中一起赶往那座城市,两个人在外游荡了几天,却一如所获。
    他本来以为回家会迎来责罚,家里却只以为是他学习压力太大,龚原中带他去散心。甚至学校里的假都是替他请好了的。
    只要有龚原中,关理和爷爷就什么放心。只要有龚原中。
    进了酒店大堂,关容停下脚。龚原中发现他没有跟上来,回头看。
    “原哥。”关容喊。
    龚原中微微歪了头,示意自己在听。
    关容笑了笑:“是你在找我妈妈,还是我妈妈找到你的?”
    沉默很久,龚原中好像终于要开口说话了,关容却抢先开口:“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龚原中难得不听他的,执着地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她也在找你。”他说得很郑重:“她需要你。”
    见了面该说什么呢?有什么好说的吗?如果换成正常人,见到从来没有见过的母亲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来?要笑还是要哭?可是如果流不出眼泪该怎么办?会不会显得太过冷血?
    关容很少有这样思索一件事情的时候。他无法从旧有经验中获益,也找不到可供推理的点。他没有任何答案。
    龚原中拉开门,让到一边。房间里的人站起身来。
    那是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妇女,表面看起来超不过五十岁的样子,但实际年龄应该要再往上。穿着简约,贵气掩不住。
    一张端庄大气的脸,平时大概严肃的时候居多,嘴角是平直的。但就在看清关容的一瞬间,那脸上毫无破绽的沉稳表情裂了一条缝隙。关容看到她的眼睛泛出水光。
    他没有办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也是直到这一瞬间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生命缺失那样大的一块。原来他一直带着一个巨大的窟窿在生活。
    “是小容吗?”女人颤声问。
    关容喉头哽了一下,说:“您好。”
    庄华平静下来并没有花多少功夫。做生意的人,习惯了把感情放到最底端。她不仅理智,也十分坦然。
    关容本来以为要费上很多时间才能了解自己身世,庄华却寥寥数语就揭开了“秘密”。出生在一个父亲威严不可冒犯的家庭,傀儡一样长大,被迫嫁给关理,在父亲去世之后火速离婚,远离家乡,自己去开创事业。唯一的不舍是已经生下一个儿子,但儿子在某种程度上只不过是拖累,于是她下定决心之后走得一身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