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二的科举之路 第63节
作品:《男二的科举之路》 “信不信总要过去看一看的。”
众人嗤笑,觉得这中年人太过年轻。盐官县的事儿他们也都听说了,说是要变税法,可这事儿在他们看来就是个笑话。江南的税法不知变了多少次了,可有哪回真正见了成效?不都是换了个法子继续征税吗。
为首的人将路引还给他,话里透着一股轻蔑:“也行,你前去打探打探消息,等回头打听出来了再过来说给咱们兄弟几个听听,好叫咱们也知道,这风光无限的盐官县现如今究竟是什么模样。”
“好说好说。”中年人连连点头,拉着车就准备走。
“等等——”前面的官兵突然叫停了。
中年人后背一僵,不过却立马回过头来:“官爷还有别的事儿么?”
那官差也不说话,抽出刀来刺向装粮的袋子。
并无异样,抽出来的时候刀上也没有什么血迹,说明里头没人。
中年人面露心疼:“官爷您慢点儿,可别把我的粮食给撒了。”
“行了,走吧。”对方出出刀也没说赔个袋子什么的,直接让人走了。
中年人想说理也没地儿说去,关键是不敢,只能委委屈屈地转过头,赶着牛车自认倒霉了。
牛车走远之后,几个官差才说起了正事:
“知县让咱们在这儿盯着,可这都已经盯了一上午了也没见那三个人的踪影,该不会昨晚上就逃出城了吧?”
“昨儿晚上那么多人在外头搜查,能逃得出去那就真的见鬼了呢。仔细盯着吧,但凡他们出城势必会经过这里,到时候咱们直接拿下就是了。”
几个人暗自谋划,殊不知他们口中的三人早已经逃出生天了。
走到城外的小树林后,见身后也没跟着人,中年男子才鬼鬼祟祟地将装粮食的袋子打开。
里面赫然是三个大活人。
袋子解开后,顾准三人这才得以重见天日。
吉祥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方才可真是憋死我了。”
或者憋死了,也快吓死了,刚才那刀就擦着他的头穿了过去,他的头发已经被削成了两截,好在没有刺到他的身上,如若不然见了血,他们三个人都逃不了。
这回可真是走了大运了。
顾准也觉得庆幸。
中年男子虽帮了他们,但也都是看在钱的份上,如今人没事了,他断然不敢再跟着三人扯上什么关系,催促道:“若是没事的话,三个公子还是先走吧,万一被他们三个追上可就不好了。”
顾准知道自己如今不讨喜,所以给了钱之后就赶紧走了。他们早已经自身难保了,再牵连了别人反而更不好。
只是给出去的那些钱是他们身上仅剩的银两,之前在客栈没有来得及结账,顾准身上的二两银子全都拿来办事儿了,这也意味着,他们三个重新变成了穷光蛋。
异乡之地,身无分文,且这荒郊野岭的,他们连往哪儿走都不知道。
站在小树林里头,望着四面的密林,顾准忽然间迟疑了下来。毫无疑问他是想回家的,只是回家到底要往哪儿走?
第72章 打劫 半路上遇难
纠结了一番过后, 顾准三人还是决定先往反方向走,等碰到人了,再问他们往盐官县究竟该走哪条路。
吉祥连连感慨:“若是方才那人真的去盐官县就好了。”
顾准无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即便他去的是盐官县, 也未必愿意带上我们。”
能带他们出城便已经是冒了一番风险了, 若是再带他们同行, 路上遇到的风险就更大, 怎么看都是个赔本的买卖,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能带。
这一走就是将近半天的功夫,好容易才到了一个小镇上,顾准也是立马故伎重施, 靠着卖书画赚了一些钱。
出门在外须得手里有钱才能有些力气,如若不然就连吃饭住宿都是个问题。可顾准怎么都没想到, 这赚的钱在里面还没焐热,那头追兵就来了。
顾准也知道,若是沈元景泄露了自己的字迹之后定会引来追兵,结果沈元景未动笔,反倒是他的书画也能引来这些追杀他们的官差了。看来,这位幕后之人对沈元景的性命是势在必得的, 连他这个无辜之人的字迹都要追查, 其心肠不可谓不歹毒。
顾准三人也是险中逃生。
吉祥见识了他这强弩的威力,之后但凡到了一地儿就开始自己的给做他木箭。别看这东西是木头做的,可是威力却一点都不小。
沈元景摆弄着顾准的武器,珍惜道:“若是军中也能配备此物就好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想那些有的没的,先担心担心咱们自己吧。”顾准没好气地丢下一句风凉话。
他实在没有什么好脾气了。
顾准生完火,将吉祥刚处理好的鱼放在火上开烤。
他们如今被逼的只能风餐露宿,连一日三餐都要在野外应付。顾准从小到大也是苦过来的, 但是再苦再累也没有这些日子条件艰巨,莫说吃饭是个难事儿了,就连睡觉也睡不安生,时刻都得担心会不会有追兵赶来。毕竟若是被抓到的话,家里头的那些人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顾准可不愿意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他之前已经打听清楚了,此处已经离盐官县不远,他们没有马车,也没有人引路,若是步行的话,需得五六天。时间不算长,却也绝对不短,期间万一再被那些人追赶上,就更不好脱身了。
顾准一面想着应对的法子,一面又熟练地提手里的鱼翻了个面。
这段时间他吃鱼都快吃吐了。不像沈元景,他倒是挺会随遇而安的,吃什么都行,在哪睡都成,一点架子都没有,平易近人到顾准都以为京城的皇子是不是都是他这一般了。
用过了中饭之后,顾准三人继续往前,路过一个村头的时候,刚好碰到一辆牛车。
那赶车的汉子情绪低迷,见顾准他们走到跟前也没动静,继续抚着自己的牛。
顾准凑近一听,那人似乎是在道歉。
可总不至于对着一头牛道歉吧。
这人奇奇怪怪的,可顾准实在是走不动了,他摸了一下怀里的银钱,决定雇一辆车。
对方似乎没想到还有生意上门。
顾准道:“这是带我们去最近的集市便好了。”
那人纠结了一下,同意了。
沈元景上车之前看了一眼边上的村庄,入目可见的萧条,萧条的让人心中发酸。这些日子沈元景也是一路逃难过来的,要说他们过得苦,可沈元景分明觉得那些村民比他们过的要苦上许多。尤其是碰到上面的知县不堪为官时,下面的百姓过的日子更苦不堪言。
一路上,沈元景都在同赶车的汉子闲聊,只是对面也不知怎么回事并不多话,只一味赶路。
顾准起初看着还没觉得不妥,后来见他眼神闪躲了一下,立马握紧了弩。
汉子一直赶着车,只是赶着赶着,他忽然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一下,扯紧了缰绳。
顾准已经做好一击毙命的准备了?他不想杀人,可他也不能被人杀。若是他做了什么那也是出于自保,非他之过。
汉子并不知顾准还有这样凶狠的武器,停下来之后就凶神恶煞地抽出一条长鞭。他巡视一眼。对着车上唯一一个看着好拿捏的顾准粗声粗气地撂下话:“今儿算你们倒霉,要不就加钱,要么就想别走!”
顾准放下了弩。
原来不是追兵么?
他是放心了,沈元景却有些生气,他没想到在自己眼中一片淳朴的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你可知打劫犯法?”
“别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要说犯法的话上面哪个官儿不犯法?他们逼得我们没有活路,如今我也不过就是想挣一些救命钱罢了。”
顾准心里冷笑,挣钱没错,错就错在惹了不该惹的人。顾准虽然没想过要杀他,但是一箭射的他倒地不起的能耐还是有的。这会儿叫嚣的越厉害,待会儿求饶的嗓门也就越大。
顾准往后一压,靠在车壁上,漫不经心地问他:“说吧,要多少?”
那汉子忽然犹豫了起来。
沈元景对这人也彻底没了好感。
半晌,对方像是彻底下定了决心一样,咬了咬牙:“十文!少一文都不行。”
顾准神色松怔。
就连沈元景也恍惚了起来,恍惚过后便是百感交集。
那大汉见他们迟迟不说话,因为是自己的十文,钱要多了他们不愿意,又威胁:“说十文就得给十文,劝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沈元景说不出自己如今是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可笑,不是眼前的中年汉子可笑,而是远在京城高坐于庙堂之上的他们可笑。
沈元景心平气和地问他:“多要这十文钱又有什么用呢?”
汉子沉默了:“抓药的时候,几文钱也能救一条命。”
家里什么都不剩了,只剩下这辆牛车的,实在是舍不得卖。牛是几年前家里下了血本才买回来的,全村只这么一头牛,农忙的时候还要借给村里其他人用。可如今已经是弹尽粮绝了,再不拿出去典当的话只怕明天的药钱都没了。他今儿本来是要卖牛车的,不想去碰到了这三人,中年汉子瞬间觉得还能再缓一缓。
十文钱再加上车费,足够买三天的药了。
沈元景听懂了,此人家中必定是遇到了难处,所以才想出了过来打劫的主意。又或者他从来没想过,只是见了他们要坐车,所以才临时起意。若他本性奸邪,大可以多要些钱,只是他也没有,反而战战兢兢地要了这么点儿。
“生活所迫,谁不想光明正大呢,只是咱这家境注定不能过得光明正大了。”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最重要的还是拿钱的事。既然都已经说开了,那再往下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汉子重新摆起一张可怕的脸,吓唬这三个文弱书生,“要么给钱,要么我就把你们扔出去。”
他说的冷酷无比,但是紧紧攥着的右手还是泄露了他心中的紧张。
顾准心底一叹,给了他十文,加上说好的车费,一共三十文。
那中年汉子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拿了钱之后心里瞬间安心了不少。不管怎么说,这三天的药钱是有了,至于三天后的话,他在码头打短工的钱也快要结了,到时候拿了钱也能多买几贴药他母亲的病大抵就好了。大夫说这药得吃二十来天,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卖牛就卖牛吧。
收了钱,这人也没有出尔反尔,仍旧把顾准他们送到了附近的集市上。
送去了之后他就赶在离开了。今儿走了半日,得赶紧回家给母亲做饭。
顾准发现自打那人走了之后,沈元景便一直魂不守舍。
吉祥忙着去买吃的,没办法,只能由他来开解开解了。
“又在想什么呢?”顾准同他一道,坐在柳树下面的大石头上。
这里可以勉强看见集市上的原貌,闹哄哄的场景,刚刚才看到那个贫困的小村庄完全不同,多了些烟火气和市井气息。
沈元景神色淡漠,眼眸虽看向前方,却没有方向。
“只是替自己觉得悲哀。”
“论及悲哀,不应该是旁人悲哀吗?他们每日疲于奔命,忙于生计,哪一个不给你这个贵公子悲哀?”
“是啊。”沈元景牵了牵嘴角,仍没有好受半点。
如果他没有遇到这样的事,只怕永远也不知真相是什么。他依然住在那高墙之中,目下无尘,只会谈些华而不实的治国之道,却自以为自己是拯救苍生的救世主。
他跟父皇,都被蒙蔽了。
总觉得自己统御群臣,到头来。自己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是底下那些大臣愿意让他们看到的,听到的。
真实情况好比今日所见,为了区区十文钱。便有人铤而走险,起了打劫的主意。
这样的百姓,这样的民间,与那些朝臣口中所说的交口称赞盛世可谓是天差地别。那些朝臣知道的情况吗?沈元景觉得他们多半是知道的,只是他们从不在意。
沈元景歪了歪头,同顾准道:“不瞒顾兄,我此刻方知前路有多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