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来说,光明就意味着丑陋,意味着无可躲藏的虚伪,意味着无边无尽的失望。他宁可自己被黑暗吞噬,也不要被光明拯救。
    二十场
    早晨五点多,熟睡中的简小从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揉着模糊的睡眼,她随意披了一件外套打开门,随后,谢晨峰兴奋的声音一下就入了耳,“从姐,快穿好衣服,咱们要去看日出啦!”
    “……啊?”
    “看日出啊!这么神奇的自然景观,你也一起去吧,可别脱离伟大的学生队伍啊。”
    简小从想拒绝,又觉得那样会太矫情,只好怅然道,“好吧,等我一下。”她可真是想睡觉啊。
    良村地处气候温暖的南方,这里的春天并不冷。只不过,五点毕竟太早,简小从出门的时候外面还是雾蒙蒙的。
    一路上,身边的谢晨峰和一群男生一直在叽叽喳喳说着些什么,简小从没有细听。反倒是巷道里的犬吠把她吵得很烦躁,她还想边走边睡的说。
    “从姐……从姐?”谢晨峰背着画架,一掌拍上简小从并不强壮的肩膀,差点没把她拍趴下。
    “喊什么?”
    “沈老师……一个人走在后面……好恐怖。”谢晨峰目光往后移了移。
    简小从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去,沈自横穿着一件很好看格子外套,深色的裤子修出一条长长的腿,在雾光中朦朦胧胧,不过,他确实是一个人走在后面,目光还呈放空状落在不知名的前方。
    简小从转回头,“最近没有女生围着他?”自从那天他莫名其妙生气以后,简小从已经有两天没和他说过话了。她现在是充分相信他不会和她班上的任何女生有牵扯。
    谢晨峰摇了摇头,“最近沈老师的气场很压人,女生们都不敢靠近他。”
    简小从嗤道,“有毛病。”
    谢晨峰道,“沈老师是真有才华,可是性格也真是奇怪。难道,艺术家都这样?”
    这时候另一个男生探过头来,“不是,沈老师这个人,其实很神秘。他看起来很有钱吧,其实很缺钱,他看起来家境很好吧,其实很差。上次教绘画理论的严老师当着我们面就说他是个才尽的江郎,说沈老师不敢再度执笔创作是因为没有才华了,说他以前得的那些奖都是靠见不得人的关系来的……”
    “好了,别八卦了。传闻这种东西,假的永远比真的多。”简小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出一句这么严肃的话,可是,她就是想这么说。
    良村北面的山叫作“望山”,因为远远看去,那山顶就像一个正在仰望的人的侧脸,因此得名。山并不高,一百多号人踩着湿漉漉的台阶而上,不到半个小时就爬上了山顶。
    初春的日出来得比较晚,众人上了山顶时候,天边还是一片淡淡的黑。谢晨峰说,在国画里,这种颜色趋近于墨色中的“淡”,如果是用水墨画的方式画日出,这会是极其难把握的色调。
    “真想看看沈老师挥笔作画的飒爽英姿啊,从姐,你想想看,沈老师这么有范儿的一个男人,在晨光熹微中支着画架……噢,还是用长长的宣纸作画,挥毫泼墨,风度翩翩……多美多和谐的人景合一啊。”谢晨峰作出一个恶心的捧心状,简小从一下就跳离了他身边。
    紧接着,大家开始各自找好角度,摆好画架,沈自横清冷的声音道,“注意捕捉最有爆发力的那一瞬间,绘画是静态艺术,要的就是那一刻的瞬间性,所以,注意观察。今天我们训练的是风景画,注意在表达中心主题的同时别忽视陪景。”
    简小从不想打扰学生们,所以自己一个人端着数码相机去一处高地找地方取景。
    看过日出的人都知道,等待是漫长的,单纯看日出的人还好,可以做其他的事情,如果想捕景,那可就得一刻不停的关注着天空的变化,色彩的变化。简小从还好,端着相机就是咔嚓咔嚓一阵乱拍。她真的是摄影的门外汉,她只想拍点东西回去挂在何忘川的房间而已。
    等了许久,黑幕一样的天边渐渐开始泛出丝丝泛黑的白光,紧接着,学生队伍就开始沸腾起来。简小从远远就听见谢晨峰在大声说,“胖子,你知道印象派的代表作是什么么?”
    “克劳德莫奈,《日出·印象》。”胖子非常配合,两人一唱一和。
    “那你知道谢晨峰的颠覆之作是什么么?”
    “不知。”
    “很荣幸的告诉你,也将是……日出。”顿了顿,他又道,“你知道这说明什么么?”
    “不知。”
    “无知的人啊,让我来告诉你,这说明,我,莫奈……其实是一样儿一样儿的。”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女生惊叫,“出来了出来了!”瞬间,人群又恢复寂静,大家都目光粼粼的看向晨光起伏出,看向那颗新生的蛋黄一样的暖阳。
    简小从更是兴奋,端起相机一直连拍。
    接下来,是画笔刷刷的声音。
    这原本是十分和谐的“百人绘画图”,却因为一声不和谐的“啊——”而遭到了破坏。
    简小从不是故意要破坏和谐的,她实在是太忘情的捕捉画面以致扭伤了左脚以致……发出如此凄惨的叫声。她就着自己摔倒了地方坐了下来,伸手揉着受伤的脚,试图靠自己的力量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