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哪个脸上都不像是真的在高兴。
    酒喝到一定程度,阎宾白的话匣子就被自动打开了。
    他晃晃悠悠的摇着酒杯,忽然对黎怀说:“你知道吗,我可真羡慕你。”
    黎怀打了一个秀气的酒嗝:“我有,有什么好羡慕的。”
    “至少,你喜欢的人还活着,”阎宾白说,又灌了一口酒,“而我的那个人,连梦里都越来越不愿意来了。”
    然后又是一通哭,眼泪流得特别痛快,稀里哗啦的。
    黎怀痴痴的看着他,脸红扑扑的,摇晃着身体,忽然就笑:“我喜欢,我喜欢的人……嗝,不对,我喜欢拍电影!”
    “致电影!”他高声说着,摇摇晃晃站起来,又摇摇晃晃跌坐了回去。
    一个在哭,另一个在呵呵的笑,还有一个扒在桌子上背书,也算是一道奇景。
    还好小酒店里这时候没有别的客人,要不然这几个刚得了奖的新秀,明天就能上柏林的小报头条了。
    酒店老板刚从后面的小厨房收拾好了,重新到前头来,就看见几个人在发酒疯。
    刚才看着还好好的啊……他纳闷的摇摇头,然后走到看着稍微还能沟通的黎怀面前,问他:“你现在能叫人来接你吗?”
    黎怀一脸迷惘的看着对方。
    “接你回家!”酒店老板更大声的对这个小醉鬼说。
    “回家,对,回家。”黎怀用力点点头,然后站起来,昏头涨脑的就想往门口走。
    老板连忙拉住他。
    这地方可不比国内,深更半夜的,外头也不安全。
    他无奈,直接从黎怀的口袋里拿出了他的手机,继续哄:“打个电话,找个能接你的人来。”
    “好!”黎怀特别乖的笑,然后打开了手机屏幕。
    他毫不犹豫的,越过了经纪人,无视了小欧,还有之前留在手机里的柏林当地联系电话,直接拨通了贺西京的语音通话。
    也亏这个醉鬼还能知道,在国外不能直接打电话。
    贺西京这时候正在离这里不远的酒店里。
    他已经知道那三个人宴会结束就跑出去喝酒,但是因为有人在旁边盯着,也并不担心。
    然后,黎怀的语音通话,忽然就打过来了。
    贺西京有一瞬间的慌张,就好像偷偷摸摸却一下子就被逮住的孩子。
    但是,他不可能不接。
    贺西京深吸一口气,想着黎怀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自己又应该用什么口吻回复……
    电话接通,那边却传来了酒疯子的嘿嘿傻笑。
    “致电影!”黎怀对着电话,又喊了一句,然后旋即压低声音,轻轻说,“贺西京,我想你了。”
    那声音仿佛呓语,一闪而过,就像是听错了。
    贺西京的心,重重一跳。
    “你在哪里?”他马上问。
    可惜,黎怀只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之后又是颠来倒去的傻笑,还有“致电影”之类的大词了,背景音里则是其他酒疯子同样乱七八糟的喊声和哭声。
    贺西京干脆挂了电话,打电话给自己的人,问这几个人在哪里喝酒。
    然后急匆匆的赶了过去,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
    就像一只义无反顾往火里扑的飞蛾。
    柏林冬夜,细小的雨丝弥漫在天地之间,街上的路灯好一盏坏一盏,分割出无数明明暗暗的空间。
    流浪汉和酒鬼都不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街面上一片死寂。
    一盏小小的,还亮着的中式灯笼,似乎点亮了这条街道上的唯一光明。
    贺西京夹裹着冷风,推开了门。
    已经被醉鬼吵得头痛的老板,终于看到了救星。
    “你是那个,那个……”他结巴了几句,干脆放弃,“就是那个演员吧,你可终于来了,你这几个朋友酒量不怎么样,闹起来可真不省心。”
    贺西京飞快的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形。
    黄安国已经站起来了,和黎怀抱在一起,一个高声背书,另一个在呵呵笑。
    阎宾白还在哭。
    他大步过去,一把把两个醉鬼分开。
    黄安国就算醉了,对贺西京还是有着根深蒂固的畏惧,一看到他腿都软了,烂泥一样直接落在地上,然后继续背他的稿子。
    黎怀看见贺西京,却软绵绵的直接趴在了他的身上。
    “你终于来了,”醉鬼连说话都带着酒气,却并不难闻,“我今天特别开心,特别,开心,嗝。”
    他耸着肩膀,靠在贺西京身上,用力抬头,痴痴望着这个人,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
    贺西京忙着付账,然后把他往车里搬,又吩咐其他人搬那两个醉鬼,随口回答:“因为你得奖了。”
    “不对!”黎怀的声音突然变大,双手水蛇一样直接往贺西京的腰上缠,脸还在他的胸口蹭,总而言之,目标就是不让贺西京好好走路。
    “我告诉你,悄悄的,你可别告诉别人。”他神神秘秘的小声说。
    还不放心,又继续跟贺西京要保证:“你答应我,可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好,保证不告诉。”贺西京揽着他软绵绵的身体,说。
    “因为,你来了呀。”黎怀痴痴的笑,“看见你,可真高兴。”
    “今天是个好日子,”他用力把脸埋在贺西京衣服里,“我终于,又见到你了。”